[一般創作]接龍文（暫定！）更新章四（特賀書書慶生月） [復制鏈接]

只看樓主正序閱讀使用道具主樓發表于: 2011-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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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留給標題用，目前我先占著玩一下，得瑟得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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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巫鴉子

異佛版主

只看該作者 19樓發表于: 2012-08-21

回雲山雪影的帖子

雲山雪影:噗，你看上章的日期干嘛，把我都弄噴飯了。 r#(*x 2~,
既然忙著當然是先照顧自己呀，要是生計成問題，下次估計這接龍文就要寫成業障文了，嘿嘿
贊同你說的。別拿著出家人賣桃色曖昧的下作，把自己的素質和人品都曝光出來了 (2012-08-20 17:48) o'=i$Eb

我自己會不好意思啊……拖拖拖……

那是看劇時想到，佛門似乎沒有很代表性的女角，說道門我還可以想到練姐。
其實我一直很想寫女角的……（點手指

Menschen nicht durch Grenzen getrennt, sondern nur durch eine andere Art des Sehens.
把我們和大部分人區隔開來的不是一道界線，而是另一種觀點。
（Hermann Hesse《Demian》）

離線雲山雪影

只看該作者 18樓發表于: 2012-08-20

回巫鴉子的帖子

巫鴉子:接龍文第六章
步行過數個村落，連日的艷陽曬得業小靈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在不遠處看見幾戶平房，趕緊上前化杯水喝。屋主看小靈滿身風塵僕僕，好心告知前方城鎮將舉行供佛大會，可以去見個熱鬧。業小靈只知在雲渡山清修，一時好奇民間的法會不知有何不同，便決定入城看看。再說 .. (2012-08-20 15:14) WnQ+

噗，你看上章的日期干嘛，把我都弄噴飯了。
既然忙著當然是先照顧自己呀，要是生計成問題，下次估計這接龍文就要寫成業障文了，嘿嘿

贊同你說的。別拿著出家人賣桃色曖昧的下作，把自己的素質和人品都曝光出來了

離線巫鴉子

異佛版主

只看該作者 17樓發表于: 2012-08-20

Re:接龍文（暫定！）更新章六

接龍文第六章

步行過數個村落，連日的艷陽曬得業小靈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在不遠處看見幾戶平房，趕緊上前化杯水喝。屋主看小靈滿身風塵僕僕，好心告知前方城鎮將舉行供佛大會，可以去見個熱鬧。業小靈只知在雲渡山清修，一時好奇民間的法會不知有何不同，便決定入城看看。再說法會高僧雲集，或許可以打聽到有關仙仔的消息。
業小靈入了城，只見法幡四處，鬘華連戶，家家焚香點燈、案供花果，顯得清淨肅穆，祥和一片。城中央舖滿香花的筆直石板路上，緩緩走來一名老法師，身後跟著幾位弟子，跟隨師父步伐持咒，神情拘謹。其中幾位耐不住性子，間或偷眼觀看，似乎對四周的人山人海很在意。再看為首比丘身披九條袈裟，法相溫和中亦帶幾分莊嚴。業小靈看著想著，有修行的比丘氣質都不一樣。
但靈氣還是差了仙仔一段。他偷偷下了結論，很是得意地。
比丘僧距離供養法壇只餘十數步，眾人卻見有位小小人影盤坐法壇一邊，表情木然地看著僧眾。她既不起身相迎，亦不合掌行禮，手上更不見任何供養。直到法師一行走到她面前，孩子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
原本在壇前迎接的鄉紳臉色一沉。
「熊娃，見了大師還不快起身迎接？！」
熊娃？乍聽之下還以為臺前蹲了個虎背熊腰。正好抓住空隙鑽出人牆的業小靈定眼一看，赫然發現鄉紳口裡的「熊娃」只是個小女孩，相貌雖平平卻也沒有可怪之處，看來看去也不像頭熊。他眉頭皺了皺，怎麼給個女孩子取了這樣俗氣不相襯的名字？
被稱作「熊娃」的少女默然不應，連視線都沒落在鄉紳方向，這讓一夥土財主怒氣更甚，一個皆一個罵開。
「這個位置是妳該坐的嗎？！胡鬧！」
「見師父來連個供養也不給，怕吃窮了吧？！」
「真是不懂恭敬，蠻子不知事理。」
聽見斥責聲起，少女神色安然，雖外貌只有十多歲，自信沉穩卻遠勝周圍大人。她並未反唇相譏，反而靜靜聽著周圍不著邊際的責罵。
鄉紳們罵得口乾舌燥，終於不得不停下換口氣。這時才聽見熊娃說道：「諸位老爺可曾見獅子為小小禽獸作揖行禮？」
不論是氣喘如牛的財主，或好奇圍觀的民眾，在場之人皆被。幾個鄉紳突然無處發火，不禁面面相覷，同時搖頭。
「那又可曾見過大海供水予溝渠？泰山獻土予丘陵？」
幾個理所當然的問題聽得眾人莫名其妙，繼續搖頭。天地間向來只有江河匯於大海，土石堆成大山，沒聽過顛倒過來的道理。
彷彿預料到在場人的反應，少女微微一笑，將目光落於眾比丘。
「那麼一位發阿耨多羅三耶三菩心之菩薩，為何要向少智比丘行禮讚嘆？」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一片譁然。
相對於民眾的沸沸揚揚，法師與弟子們卻是同小靈一般，默然注視著少女。
在武林、在雲渡山，也不乏有心人士前來論道踢館。業小靈自認雖然仙仔的講經論道他單字明白成篇不懂，但對方的來意用心多少猜得到。在他看來聽來，熊娃的語氣莊重、行儀端正，並不像是有意抬高自己或輕蔑他人。
片刻，長老比丘獨自走出，面帶猶豫地向熊娃合掌。
「老衲愚鈍，敢問姑娘何出此言？」
「諸比丘致力修行，不過因畏懼生死、希求滅度，卻以此為最高成就，不多思精進。譬如以瓶盛滿水置露地，天雨瓶中，一渧不受，渧亦不得入。所以者何？其瓶以滿故。」熊娃振振有詞道：「諸比丘無大悲大慈大哀，離師子吼中，即使有所成就，不過微如螢火。不如日月之光，能照普世明亮。」
周圍鄉紳和居民聽見少女豪語，不禁吃吃取笑，似乎在說這妮子妄自菲薄、心比天高。業小靈沒跟著取笑，他只聽見少女說到日月，令他想起仙仔身上的暖人佛光。
長老又問：「姑娘發此大言，欲何求者？」
「儂志不在滅度，只求個大悲大慈、眾生離苦。」
「若姑娘有此大願，何不出家持戒？」
「菩薩不以自披袈裟、除髮禁戒為是出家，亦不以興己功德、除己塵勞為是出家也。能護一切群萌心志、滅一切眾生塵勞、度脫一切生死之患、具足一切諸佛之法，乃是菩薩之出家矣。」
接著半個時辰，法壇前長老與熊娃互為答辯，皆是引經據理、從容有度，圍觀民眾，有些已暗生敬佩之意。倒是長老坐下一青年比丘，似乎按耐不住師父總被反駁，突來插口道：
「既是菩薩誓願，姑娘何不轉汙穢女身？以男子身，方得成佛？」
此言一出，周圍紛紛傳來附和之聲。看著比丘志得意滿，熊娃笑容未改，只反問道：「受想行識，有無男女乎？」
插嘴的僧侶一愣：「沒有。」
「地水火風，有無男女乎？」
「……沒有。」
「宇宙虛空，無邊無際，有無男女乎？」
「……沒……沒有。」
「那尊者何出此言？問儂何故不轉女身？假使我以女身不淨，當該捨卻女相，但今儂不見男女，何因捨女成男子形？比丘當知諸法無合無散，無本本際。一切諸法，悉如虛空。不著表相，不生分別，為如來之所頒宣第一法教。」
言罷，熊娃朝那位青年僧人一哂，禮也不作，逕自離開了去。

待少女一走，鄉紳們立刻圍上，頻頻跪拜行禮。
「那娃是個蠻子，不懂禮節，冒犯各位師父。還請長老有大量，回頭我等在責罰她。」
「不……那姑娘是真菩薩，老衲受益良多，只恨自己法眼未開，不認得大智慧。」
眾人皆知長老不打妄語，看他面帶讚嘆，忍不住心下疑惑。
「師尊，既然那姑娘是菩薩，該是業力令她授受女身？」
「非是如此。菩薩大士不以罪受女身，一切只是善權方便，為開化群黎。承聖通力，而有所變。這世間無男子法，無女人法，具足一切諸法之要，無來無去。老衲只知閉門靜修，不曾思量精進。得此指點，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吶。」
在弟子與信眾的訝異神色中，長老定望少女離去方向，深深伏下身子，恭謹合掌。

長老的一番高談闊論，並未傳到業小靈耳中。早在熊娃離開時，他便鑽出了層層人牆，來到城外一處河畔。他慢慢回想少女所言，只覺有種似曾相識，不計表相、不求滅度，只求個大悲大慈、眾生離苦，如此佛菩薩行願，他只想得到一抹令他安心的暖黃。
冷不防肚子傳來幾聲咕嚕，業小靈才發現自己匆匆離開，竟連齋飯都忘了吃。摸摸開始抗議的空腹，小靈有些發愁。
此時身側突來一聲呼喚。
「小師父，」只見剛才雄辯群場的小少女手捧粥糜，態度恭謹地站在小靈面前：「請接受供養。」
業小靈瞬間有些慌了手腳。先不說少女不知何時來到，連個腳步聲也沒聽見，小靈實在不習慣太過恭敬的對待。連剛才頗有威儀的僧侶法師們都得不到少女一個行禮，況且是什麼都沒做的自己。
「姑……姑娘，小靈雖是佛門弟子，可不是師父啊。」
熊娃呵呵笑開。
「小師父不用謙虛，修行德性不看外表裝束，您身上有佛門聖氣，稱一聲師父理所應當。」
聖氣？業小靈想這該是仙仔才具備的吧？老是迷糊的自己應該只有滿身傻氣。不過看熊娃態度堅定，不好拒絕少女誠意，加上自己確實餓得有些發慌，只能紅著臉接下木缽。
待小靈吃完粥糜，到河邊清洗木缽時，熊娃突然盯著他道。
「儂曾遇見一位大師父，聖氣與您很相似……儂想您不是他弟子，就是挺親近的人吧。」
小靈手一震，差點讓缽滑入水中。
「妳……妳見過我仙仔？」
「大師父沒留個名，但儂想是吧。」熊娃偏頭思索：「怹來的時候，穿著鵝黃色袈裟，整個人好像發光似的，儂還以為看到太陽了呢。」
業小靈感動得猛點頭，說到像太陽的出家眾，只有仙仔那麼溫暖人心的佛光啊。
收回木缽的熊娃繼續道：「這裡人雖拜佛，卻總說儂是女人，做不得佛，修什麼也無用。不如去尋個漢子還債，下輩子投個男子身。」
「他們這樣太沒理，小靈聽仙仔說，『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妖魔鬼怪都可以修了，哪有誰不行？！」
「大師父也是這麼說，怹對儂說，法無男女，若說女子不能成佛，男子亦不能成佛。能發心自度度人，即是菩薩心意。」
聽見他竟然和仙仔說出一樣的話，業小靈滿是開心。其實他剛才不過是想到了自己，身為邪靈卻有三生有幸成為仙仔徒弟，不就是一切眾生皆可學佛嗎？
熊娃似乎也挺滿意的點頭。
「當時承蒙尊者點醒，儂請求入他門下，或者指點個出家地方，但大師父都婉拒了。」
業小靈心中升起一點疑惑，仙仔是不輕易收徒弟，但他為什麼不告訴姑娘個出家地方呢？
「出家需要因緣，它只是修行途徑不是目的。再說諸佛菩薩有八萬四千法相，在家出家皆現莊嚴。表相不過為度眾順權方便，不應執著而忘本心。」
從熊娃的轉述，業小靈預感到仙仔似乎就在面前。想起先前幾回經驗，他有些遲疑地問道。
「那位大師父……我仙仔在哪裡？」
「那天就離開啦，沿著這河往上走。」少女指指河的另一端。
又錯過了嗎？小靈瞬間有些沮喪，但轉念一想起碼有個方向，也不能說毫無收穫。自己是仙仔的徒弟，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放棄呢？
「謝謝姑娘，小靈我要快些出發找仙仔了。」他向熊娃合掌行禮，再次看見對方端正儀容，忍不住小小好奇。
「……請問，村裡人為什麼叫妳熊娃？姑娘長得不像熊啊。」
有些直率的疑問讓少女瞬間笑開，眉眼間並無慍色。
「儂是南方人，他們笑話蠻子才叫熊娃。當時儂受大師父指點，受個新名為勉勵。」反手將木缽拋入川流，少女合掌恭敬道：「儂名蓮女。小師父，此行或許困難重重，但若志如金剛，心似明鏡，則示願可成。」

回頭望望，已看不見城鎮蹤影。
沿著溪流走過半里路，業小靈抹抹熱汗，看此處河水平緩，正蹲下想洗把臉，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好大一跳。
方才被蓮女拋入水中、合該被沖遠的木缽，不知何時溯水逆流，靜靜停在自己掬水的岸邊。缽中粥糜未減，不曾濺出分毫，一如稍早蓮女佇立身旁、恭敬遞予自己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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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敢看上章日期了嗚嗚……

蓮女的形象藍本是佛經中幾位開悟授記的女性，最主要是阿闍貰王女「阿術達」與逸女「上金光首」。
在辯法那邊砍很多，一是怕枯燥，二是怕爆字數。
最後不自量力吐槽編劇一句，和佛門有關的女生可以這樣寫，不用老玩曖昧灑狗血。：P

離線雲山雪影

只看該作者 16樓發表于: 2012-03-02

“那師父，呃，不，那僧人收下他們了嗎？”小靈突然問道。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僧人是否收下了這些潑皮，儘管這好像不關他的事。老人喝了一口茶水，笑笑，“那位聖者倒是沒有收下這些無賴，但是也沒有驅逐他們。”“哦”，小靈覺得心里像放下了什麽，卻也說不清是什麽。他怕老人洞察了他在想啥，趕緊收回心神，急急追問道：“後來呢？老伯，那後來呢？”老人慈祥地看著小靈，繼續緩慢地講訴了下去。

一群潑皮鬧嚷嚷地吵了半天，僧人始終沒說話。正當幾個潑皮以為沒戲了，一個個偷眼瞅著遠處的燒雞暗中咽唾沫時，僧人卻突然開口，只簡短地道：“要想學武，可以。但是，能吃苦么？”潑皮們沒料到僧人竟然開口應允，登時大喜，一個個把腦袋點得像雞啄米似的，拍著胸口，滿口應承。僧人淡淡一笑，“那得依照我所說去做，看誰能吃苦，就傳於誰功夫。”潑皮們兩眼賊亮，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只像抹了蜜糖似的又下保證又說好話，之前那種惡煞樣子，此時簡直一掃而盡。遠處圍觀的村民們個個直看得個目瞪口呆，心裡卻是擔憂無比。

“王老伯，這是你的柴喲！”一個漢子在茶棚前放下一大捆柴，朝這邊招呼著。老人連忙應聲：“好的，你等等，我取錢給你。”說罷起身，蹣跚著走去櫃檯了。空留下小靈瞪著大眼，眼巴巴地等著老人回來。
     實際上，老人並未耽擱多久，但是小靈簡直像煎熬一樣，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得老人走回來，小靈趕緊先給老人倒了一碗茶水，然後伸長脖子、一臉期待的等著下文。老人拍了拍小靈的腦袋，呵呵一笑，也不喝水，便又講了起來。

      第三天天色明了，白衣僧人便給一群潑皮們佈置了不少事情。說是事情，其實倒和僧人無關。全是要求潑皮們去幫東家砍點柴啊，去幫西家搬點東西啊，或者去哪還清債務啊……潑皮們一肚子納悶，雖然心有不願意，但是懼怕僧人，又礙著學功夫的想法，僧人已經說了，誰能吃苦就傳誰，當然這麼多理由中，最重要的，還是吃飯問題。所以一群潑皮還是賣力得很，跑得飛快，一整天就看他們竄來竄去地做事。這對潑皮們來說，倒也不難，反正他們平日臉皮就厚，這會兒大不了換成笑臉，厚顏無恥地湊上去幫忙弄點事，就當自己是閑得發慌了。只是，這么倒把被幫忙的人家嚇了一大跳，以為這些潑皮吃錯藥了。儘管如此，這是好事，村里今日真是難得的安寧一下。一群潑皮直把村民們看得張口結舌，而心裡更是擔憂不已。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還是如此。村民們日日看稀奇，潑皮們日日忙干活。白衣僧人還是那樣，面容淡泊，見有事也幫上一把。無事時，有好奇的村民前去搭話，他也微微一笑，輕聲應答。村民們對這個突然來到的僧人很是好奇，但卻也不是非常親近，他們更多還是在觀望，看僧人乍差動這些潑皮幹活的。那日見得僧人一身好功夫，所以村民們都覺得潑皮們肯定是怕了，所以這段時間能這麼老實。但是潑皮們每日四處吹噓，僧人將要傳他們絕世神技，這點卻讓村民們憂心不已。村民們起初本以為僧人是要收幾個小徒弟，心裡個個直祈禱，巴不得僧人把這群潑皮收走也好，落個清靜。但是看了一段時間，僧人并不像要收徒弟的樣子，他們便不由得擔心起來。因為僧人將來肯定是要離開的，而這些潑皮萬一再學點功夫，以後豈不無法無天啊！到時自己的日子，還不更是難過？目前潑皮們礙於僧人在，每天死纏著要幫忙做這做那，萬一僧人一走，到時這些潑皮還不全給討還回來。今天做得多，明日就討還得多。一想到如此，村民們就覺得心驚肉跳，睡夢不安。他們既不敢拒絕潑皮的幫忙，又怕幫得太多，於是私心都在祈禱，讓潑皮們幫別家去吧，千萬別來自己家。但是聽得大門被人擂得像敲戰鼓似的，一開門，卻又是一個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潑皮，他們也無可奈何，空有頭疼。於是，有大膽的村民，看機會，便悄悄溜去給僧人旁敲側擊，言下之意便是要僧人千萬不要傳這些潑皮的功夫。而僧人聽了，卻也只是微微一笑，只說了一句：“先看他們如何，再看你們如何，先想他們怎樣，再想你們怎樣，嗯？”。遞話的村民摸不著頭腦，卻不也敢得罪僧人，只得稀裡糊塗應答一聲，溜了回來。背地裡大家一商量，還是你看我、我看你，不懂。但是僧人說啥看自己如何，想自己如何的，或許是也要自己做點啥吧？村民們弄不清楚，卻倒堆了個笑臉出來。一方面是擺個樣子給僧人看，儘管不知道僧人是啥意思；另外一方面，潑皮們到底也是在做好事，總不能拉長個臉對人冷冰冰的，畢竟村民們本性還是淳樸的。只是這麼對著以前痛恨無比、如今死纏爛打幫著幹活的潑皮，村民們個個都覺得自己那是皮笑肉不笑，臉上肌肉直在抽筋。
其實不只是村民們在私下盤算。這樣過了起碼一個月，潑皮們也都心有想法了。這麼久來，一直累死累活地幫忙干這干那，僧人卻什麽都沒教過，難道是耍他們不成？但是說戲耍呢，也不恰當，僧人的功夫是大家都看到的，絕非冒牌貨。但是說傳授呢，好像…………。潑皮們的心裡有了小九九。這連日來幹活都是各干各的，基本上也都沒乍見面。如果僧人真是暗中傳了誰，那自己肯定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加把勁，萬一僧人誰都傳了，就自己沒教，那僧人一走，自己差起一大截，豈不混得最差，要被欺負死。帶著這樣的小心思，潑皮們儘管有些懶怠了，但是又怕別人得到自己得不到，所以各個都暗中打主意，反倒跑得越來越勤快了。村民們堆了許久的笑臉，似乎慢慢也有點習慣了，再看到潑皮們時，也都不再覺得那麼彆扭。甚至有村民開始幻想，或許這些潑皮真的轉性了。這樣挺好的啊，村子里這麼久以來，難得的安寧和和睦。只是一扭頭，看到白衣僧人的身影，心里又不由得又吊了起來。僧人一走，沒准立馬翻天！所以村民們一面笑臉相對潑皮們，希望能和善一下關係，一面也盡力去和僧人搭訕，而巴望僧人能長久的留下來不走。而時間再一長，村民便發現，僧人其實很和善，說話不急不怒，舉止也非常斯文。如果不是第一天親眼見過他的功夫，可能誰都不信這個外貌清秀的出家人竟然有那麼一身驚人的功夫。但是既然僧人不兇，村民們也漸漸和他親近起來，說話大膽了許多，侃久了，他們還覺得很有意思，僧人儘管話語不多，但是偶爾說一句，他們便覺得很有趣，很耐琢磨。所以到了後來，很多時候，村民們都圍坐在小亭里，嘰嘰喳喳說著自己的事情互相侃天，僧人大多是聆聽，并不說話，村民們也不介意，他們私下覺得，僧人肯定是聽了。只要他沒說啥，那自己應該是做對的。而萬一僧人開口，所有人立馬都安靜下來，而仔細聆聽僧人的言語。不知不覺，在這個小小的村落裡，無形之中，僧人竟然具有了些許的份量。

如果說僅僅如此的話，再日久天長一點，難免潑皮們不起外心。但是，事事因緣，冥冥中總會有一些事情會順時而來。
這日，潑皮里一個叫碴三言的，奉命外出砍柴。對於一個年輕力強的人來說，砍柴當然不是一件難事，所以碴三言沒費多大功夫就砍了一大捆。正坐在地上休息時，突然就見一隻野兔跑了過去，碴三言登時來了精神。這麼久來，跟從著白衣僧人，從未見過白衣僧人吃喝什麽，最多時就看他喝過幾杯淡茶。潑皮們費勁心思送去的東西，也被僧人笑笑，分送給了村民。幾個潑皮雖然是一心想學功夫、學神技，但是僧人這麼個不吃不喝法，他們可是徹底沒想學。大魚大肉，碴三言覺得這點，“師父”的確得向他們哥幾個學習學習。只是，被僧人約束著東家不準打劫，西家不准剽竊，一群潑皮早日子難熬了。碴三言覺得，再過上一年的話，估計看到路邊一石頭，都可以當成是火腿了。這日突見這只野兔，碴三言大喜過望，抓回去烤來吃准保不錯，登時爬起來就去追兔子。誰料那兔子見有人來追，便知曉追上性命不保似的，也拼命地逃。碴三言追了半天，弄得渾身大汗，也沒追上這兔子。碴三言無奈，只得罵罵咧咧地轉身往回走，走了很久才走回原地，背上木柴，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走回村子，遠遠一看，碴三言登時大叫不好，只見自己的草屋處，濃煙滾滾，一大群人圍著忙忙碌碌。碴三言丟下木柴，拔腿就跑。直跑到屋前，才看清屋頂雖然濃煙還在翻滾，但是基本無礙了。一群村民抹著臉上的汗，手裡拿著盆啊、桶啊之類的，正看著屋子在議論什麽。猛回過頭一看到碴三言，登時都安靜了下來，彼此臉上都有點尷尬。這些人里，有碴三言以前長期賴帳的曾掌櫃，有經常跑去飯館白吃白喝的嚴當家，還有自己曾今欺負過的小毛頭，更有許多，都是以前和自己有過節的，而為首的正是碴三言的叔叔。這個年紀一大把的老人素來最痛恨這個侄子，每日不務正業、偷雞摸狗、遊手好閒、好吃懶做、為非作歹、作惡多端…………，只要提到他，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老人能把形容的成語說得一個拍案叫絕。之前時常有人去給老人告狀，老人無奈，最後索性反復聲言，他已經和碴三言斷絕了親屬關係。這不，平日里，這個叔叔是從不理睬他的。這會猛然回頭見到，碴三言意外，老人臉上也有點尷尬，吭哧吭哧地想說啥，卻又不知道說啥，眼光躲躲閃閃，咳嗽了幾聲，道：“你啊，回來了哈。屋子起火，大家幫了幫，呃，那，沒事了，我們，呃，我們先走了哈。” 其餘的村民也跟著應聲附和著，隨之便散了個乾淨，只剩下碴三言自己在那裡發呆。
這間草屋算是和碴三言最親近的了。他雖然不在乎這，不在乎那，但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窩。如果沒了這間草屋，碴三言還真想不出以後可以捲縮在哪里。尤其是寒冷的冬天，雖然這個小屋也寒冷，但是起碼幫他擋住了外面的飛雪和寒風。但是今天，這小屋就差點離自己而去了。碴三言楞神無言。村民們幫自己滅了火，他覺得像做夢一樣。放在以前，村民們一見他就一副嫌惡的表情，估計這屋子燒光了，也沒人理會吧。但是今天，他們卻幫自己滅了火災，這是真的么？碴三言獨自楞了很久很久。
這事之後，碴三言懶惰了好一陣子。他不再想那個學功夫的事情了，每日雖然還是干活，但是懶懶散散的，總自己呆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僧人似乎也知道他的情緒，沒有給他安排過多的事情，好像有意讓他去想似的。這下別的幾個潑皮緊張了。突然就見碴三言的事情少了下來，幾個潑皮不由得起了疑心，再打量打量自己周圍，一個個不由得暗自盤算，賣力地干起活來。
碴三言一天天沉默了下去，他經常干活完了，就獨自發呆，要么就圍著白衣僧人問這問那，問完又繼續發呆。潑皮們心裡緊張了一陣子，但是過了一段時間，發現也不像他們想像的那回事，不由得疑惑起來。難道這碴三言吃錯藥了？一群潑皮坐在樹蔭下琢磨來琢磨去，沒等明白過來，一個潑皮叫黃午的，也開始犯毛病。
那是一天，幾個潑皮把活干完，很難得地聚在一起休息，正心懷鬼胎地各自聊著，就見黃午那小子笑得像個招財貓似的走了回來。眾潑皮好奇之極，圍著黃午便要他老實交代有啥可樂的。黃午那小子磨嘰半天，就是不說。最後黑老虎急了，揮著拳頭恐嚇了他一頓，他才趕緊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講了出來。
原來這小子剛從林里走過，見到一個販運水果客商所推的小車，一個輪子陷入到了泥淖之中。客商滿頭大汗，圍著小車直打轉，抬又抬不起，拉又拉不動，直急得像個熱鍋的螞蟻，無可奈何。黃午一見，起了點同情心，上前憑著那身牛勁，和客商一起，硬把小車給抬出了那個泥淖。這下簡直讓那水果商人感激涕零，直對著黃午一個勁道謝，還從車上抓出兩個大蘋果死活要塞給黃午。黃午一個勁推脫，當然你別當他是客氣，其實他是不愛吃。但是越推脫，那客商越過意不去，塞來塞去，不但領了一大堆感謝的言辭，那兩個大蘋果最終還是到了黃午手裡。直到走出老遠，那客商還在回頭頻頻謝意。黃午站在那裡，很是尷尬，不過又覺得心裡有些舒心，似乎生平以來，還沒人謝過他呢。黃午第一次突然覺得自己有那麼重要了。他轉頭左右看了看，真希望還有小車淪陷了，他好趕緊再上去幫忙推拉。可是小路上靜悄悄的，什麽也沒了。黃午有些洩氣的摸摸頭，心裡依然很是暢快。眼前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黃午打量四周，以前……，是的，幾年前，這裡也曾有過相似的一幕，黃午記起了。那一次，他也正吊兒郎當地從樹林經過，看到一個姑娘因為扭了腳而坐在地上。那姑娘手撫著腳踝，一臉痛楚之色，旁邊東西也散落一地。黃午一見，登時嬉皮笑臉地湊了上去。不否認，黃午這小子是看人家大姑娘長得漂亮，所以涎著臉湊上去的。另外一方面，見那姑娘滿臉痛楚，這小子倒也真起了點同情心。孰料，剛湊近，那姑娘抬頭一看是黃午，登時一臉厭惡之色，趕緊掙扎著自己爬起來，一瘸一拐、連蹦帶跳地匆匆忙忙就離開了，連東西都不要了。黃午楞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來。等他醒悟過來時，那姑娘已經沒人影了。黃午覺得很掃興，也覺得倒也沒什麽，憑他的厚臉皮，這些早習慣了。但是心裡不知道為嘛，總覺得有點窩囊，有點堵塞，感覺不是很舒服。他使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哼著小調，搖頭晃腦走回村去，最後把心裡那點不爽發洩到了村東令七伯開的飯館里，不但白吃白喝了一頓，還惡狠狠地恐嚇了店小二一番。但是和如今比起來，黃午突然覺得今天這感覺還更爽一點呢。他心裡全是高興，順手摸出一個蘋果，洋洋得意地咬了一大口，朝村里走去。
聽黃午說完，幾個潑皮“哄”的一聲全大笑了起來。黑老虎笑得一邊拍著黃午的肩膀，一邊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小子撿到大媳婦了呢！哈哈哈！”黃午很是尷尬，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樂啥，但是就是覺得心裡舒暢、高興。只是沒奈何，看大家笑成這樣，他也只得裂開大嘴，跟著一起傻笑。

………………
…………………………
日子還是照舊。村民們依然在黃昏時圍聚在一起侃天說地，他們這時才發現，原來相伴多年的老鄰居，居然也有這麼多的話語。而潑皮們依然在干活，依然在想學功夫，依然在提防著別人。但是，除開這些，他們的生活倒也多了一樣事情，就是好奇。好奇什麽？好奇碴三言和黃午這兩小子到底乍了。
碴三言慢慢地似乎又活潑起來。只是他好像不願意走遠去幹活，就喜歡圍著僧人幫忙做點這做點那，腿腳倒是很勤快。潑皮們鬧不清這到底乍回事，只偶爾聚集時，就在一起嘀咕琢磨。有天一個潑皮突然一拍腦袋，嚷道他知道乍回事了！幾個潑皮登時全湊上去，眼睛瞪得像牛眼。那潑皮搖晃了一下腦袋，裝模作樣弄出一通高深，黑老虎實在忍耐不住，一腳狠狠踢在他的屁股上，那潑皮吃痛，才趕緊說道，他覺得，碴三言一定是在聽僧人傳授武功秘笈！幾個潑皮大眼瞪小眼，最後直翻白眼，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但是那潑皮振振有詞，武俠小說里寫的《九陰真經》、《九陽神功》，哪個不是需要傳授的秘笈？這下眾潑皮都傻了眼，也不知道這碴三言使了啥鬼伎倆，居然得了這大好機會！去問僧人么？沒膽子！去揪住碴三言問？怕一轉身，他給僧人告狀。洩氣了，老子不學了？別幾個沒說不學，萬一僧人一走，自己啥都不會，豈不做最倒楣的倒楣蛋？那………………，最後，幾個潑皮一洩氣，拿上砍柴刀，紛紛朝林子里鉆去。還有就是黃午這小子，自打那次樹林幫推了下車，這小子就像被人下蠱似的，幹活不專心，日日眼睛就到處搜索，一看人家哪有點需要幫忙的，他立馬嬉皮笑臉跑得飛快直湊上去搭手幫忙。黑老虎一日讓這小子幫忙把木柴抱起來一下，他好轉身背上。結果這小子剛抱起來，黑老虎還沒轉身，這小子見到一個小孩子摔倒，立馬把柴一丟，跑得像兔子樣地去扶那小孩。一大捆木柴噗通一聲砸下來，直砸到黑老虎的腳背上，登時把黑老虎砸來疼得那叫一個齜牙咧嘴，吃痛的鬼叫聲估計一個村子都聽到了，心頭無名業火那是蹭蹭得直竄得老高，事後背地裡揪著黃午一頓狠揍。但是揍歸揍，這小子還是死性不改，照樣！黑老虎也沒了法，再有事也不敢喊這小子幫忙了。幾潑皮直好奇得很，這兩個吃錯了藥了還是腦殼出問題了，不知道在做啥。
其實黃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想做什麽就做唄。以前他想白吃就去白吃，想去揍人就去揍人，現在他就想這麼跑來跑去幫忙，所以他也就這麼了。他不懂，也從不去琢磨，反正高興就好。只是這樣的高興還是有點難找。最初幾次，他笑嘻嘻地主動跑上去要幫忙，直把人嚇得不輕。人家即使要他幫忙，眼睛里也是畏懼的神色。黃午覺得有點洩氣，但是想想，自己以前常欺負人家，人家怕自己也是應該的。所以他又鼓鼓勁，繼續厚起臉皮堆出笑臉去幫忙。很快，沒幾次，村民們似乎便接受了他的熱情。雖然看他的神情還是有些驚奇，但是都不約而同對他說了感謝之類的話語。黃午覺得很是受用，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天神，很偉大很萬能的天神，村民們需要他，需要他幫助他們。黃午跑得是越來越勤快了，小樹林的感覺逐漸回歸了。村民們慢慢地不再好奇他，而熱情起來。有時有的人家有事了，竟然還專門喊他去幫忙一下，黃午自然非常樂意，他喜歡聽村民對他感謝，誇獎他力氣大，會辦事。有些時候，村民們還會給他端去一些好吃的東西感謝他，看他沒啥衣服，也會送他一些衣服禦寒。黃午不明白村民們是如何看他的，但是在他的幫忙中，他知道，只要他熱情去幫忙，村民們就會對他好，而且有一些好，是他想不到的。
潑皮們也有了些感悟。最先他們只是好奇，隨後看村民們對兩人的態度越來越和善，他們覺得納悶。再到後來，聽到兩人和村民嬉笑的言語，看到村民們有時給黃午送些東西，他們開始覺得不自在。都是一起混的兄弟，干么這兩人就這麼待遇？而他們冷得瑟瑟抖，也沒人理睬。潑皮們不甘心，於是也學著兩人，開始笑嘻嘻地主動和村民們搭訕，厚著臉皮跑去幫人家的忙。有人很快就得到了友善的回報，有人則要緩慢一些。比如黑老虎，有天，他跑去飯館吃飯，吃完很難得地當場掏出了錢，用他那一貫粗野的大嗓門吼了一聲：“小二，結帳！”結果把平素見慣他吃完拍拍屁股就走的店小二直嚇得手一抖，摔壞了三個碗碟。

時間很快，一轉眼，過去了大半年。村里的人們偶爾想起以前，總會充滿驚奇和納悶。那群凶神惡煞的潑皮，好像成為了一個遙遠的過去。但是仔細算算，又似乎不遙遠。村民們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是他們明白，是因為白衣僧人的來到，才改變了這一切。這個過程的確很奇妙。潑皮們現在都是自己主動幫忙和幹活做事，好像很久沒聽到僧人給他們安排事情了。而自己也不知道啥時候，看這些潑皮們，也不再那麼礙眼，偶爾看他們，還覺得他們有些可憐，不由得接濟他們一點。難道這是平時笑得太多的緣故，有人這麼琢磨。但是人家不壞了，自己當然也得對人家好點，何況有事還得找他們幫下忙呢。而村裡的關係比起以前，似乎熱鬧了一些。最熱鬧的，是在黃昏休息，大家聚在小亭里侃天說事給僧人聽的時候。曾經有好事者跑去找僧人偷偷打聽，是如何改變這些潑皮的？但是僧人只是微笑，清秀的面容依舊和藹，卻不發一言。村民們雖然納悶，但是淳樸的天性，他們也不再執著於詢問。私下暗中一琢磨，自己倒也覺得似乎懂了點什麽。他們常常想，一個外來的遊方僧人都能如此和善地對待素不相識的村民，以及這些無賴潑皮，自己以前，似乎真是有點慚愧呢。但是慚愧在哪，好像自己也沒做錯過啊，還是不太明白。他們嘴上說不出，但是對這些潑皮也和善關心起來。這樣做，好像才是最好的。是嗎，聖者？聖者不言，村民們更是堅定了這種認為。而這一切的變化，讓他們對白衣僧人，從最初遠望的竊竊私語，到後來圍坐侃天時的敬仰，而到現在的非常尊敬。他們認為，這是一位神，是一位天上下來的神，來幫助這個村子的。僧人一直在那個簡易的茅草小亭里，村民們曾經給他整理了一間屋子，請他搬過去，但是卻被僧人婉拒了。潑皮們看著，抓腦袋之餘，也曾厚顏請求所謂的師父搬到他們簡陋的小屋去，但是僧人也沒有去。日子久了，大家也不再強求。村里人聯合起來，把茅草小亭好好修葺了一番。讓僧人能住得更舒服一點，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大謝意和敬意。每天經過茅草亭，村民們都會熱情地和僧人打個招呼，而白衣僧人也微笑著答應。臉上總是一如當初的平靜祥和。

老人停下了講訴，似乎沉浸在回憶中，蒼老的臉上帶著笑意，讓人感覺他回憶的一切，都是那麼溫暖。而小靈邊聽，思緒則有些飄遠。他想起了師父。在雲渡山，師父平時也是如此。雖然少言寡語，但是對於求助的人們，卻是極其的耐心與和藹。有時候，連小靈都覺得啰嗦麻煩，而師父依然神情不變。白衣僧人，是師父么？應該不是吧！師父可能不會來這裡，小靈使勁想壓住自己的想法，然而心裡想見白衣僧人的想法愈加強烈起來。只要一見，就知道是不是！只要一見，就能明白！小靈終於壓制不住狂跳的心，硬著頭皮急急問道：“老伯，那僧人還在嗎？我好想看看他耶！”
一語驚醒夢中人。沉浸在回憶中的老人，似乎突然醒了過來，神情驟然黯淡了下去。他慢慢地給自己倒上一碗茶，卻沒有喝，緩緩地低聲說了一句，“那位聖者已經離開了。”
小靈一下子便愣住了。巨大的失落，讓他登時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很是難受，難受得他鼻子又有點酸了。小靈使勁抽了一下鼻子，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只是坐著發呆。老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小靈的神情，而是喝了一口茶水，聲音低沉地繼續講訴起來。

僧人是在一個夜晚悄然離開的。
在此之前，沒有誰察覺到僧人會離開。就連整日跟隨著僧人的潑皮們，也沒能發覺。潑皮們的世界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們習慣了去砍柴，也習慣了去打水，習慣了做事，更習慣了幫人幹活。每當在勞累時，接過別人的一碗水，或者在寒冷時，裹上好心人送的衣服，他們就覺得非常愜意。偶爾，他們也會想起以前好吃好喝、搶人錢財的日子，那種日子的確非常美味，但是除開到嘴的味道，剩下的都是嫌惡的人臉、冷冰冰的屋子、和被人像躲瘟疫似的難堪。相比之下，眼前的日子似乎還要好受一點。潑皮們時不時也會記起學功夫的事情，但是，功夫學到了的話，作何用呢？再去搶么？再去欺負人么？他們不太願意了。嘴上說不在乎，但是心裡都有點恐懼面前的笑臉再變成無情的冷漠。沒了用處，那學來作什麽？說不學呢，潑皮們似乎也捨不得，看僧人似乎也不打算走，就想想再說吧，於是就這麼拖下去了。
但是，僧人卻如此悄悄地離開了。
最先發現僧人不在的是一個早起的村民。當他走過茅草小亭的時候，正準備和僧人打招呼，卻發現白衣的身影意外不在。村民楞了一下，四下轉頭看看，都沒看到僧人。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以前從不會這樣，或許，今天僧人是去林子里散步了吧，村民自我安慰道。他看了一眼空空的亭子，走過，去忙碌自己的事情。可能一會兒回來，僧人已經回到小亭了。然而，等他回來時，茅草小亭圍聚了一堆人，都在議論紛紛。他才知道，僧人沒在。所有的人都抱著希望，也許僧人是有事離開了一下，晚上，他會出現的。但是等到日落，等到暮色深沉，僧人始終沒有出現。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嘴上互相安慰，心裡卻幾乎已經猜到一個結果，僧人只怕是走了！
只是還是沒有人會相信僧人會離開。這個小小的村落，不知道何時，已經習慣了僧人的存在，無形中把僧人已經歸於村子的一部份。僧人的離開，對村民們來講，好像是自己離開家一樣，他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而潑皮們傻站著，更是不信。他們足足守候了一個星期，卻始終沒等到白衣的身影。他們不得不開始試著去接受，“師父”可能真的離開了。潑皮們突然覺得很鬱悶，他們心裡突然來了一些怨氣，僧人爲什麽要走？走的話，爲什麽又招呼也不打一個？但是一種說不清的情愫夾雜其中，他們并不是真的生氣，而是覺得心裡突然失落了些什麽，突然感覺不是那麼充實了。而村民們也在巨大的失落之中。他們每天一起跑到亭子前，然後失望地站一會兒，又互相安慰著走回。直到這時，潑皮們和村民才發現，他們竟然不知道這位白衣聖者的來歷，甚至連名字也不知道。這才是他們最大的遺憾。

時間一天天過去，等待也變得淡泊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了，僧人實實在在是離開了。只是偶爾，他們也會夢想一下，有一天，白衣僧人又回來了，坐在茅草小亭里，依然閉目打坐。他們互相幻想一下，然後又搖搖頭，無奈地笑笑，仿佛也知道這僅僅是夢想而已。村里依然融洽，潑皮們不再孤獨，他們雖然還是經常扎堆，但是分開時，即便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也總有人會關心他們的生活和冷暖。村民們相處更是融洽，是啊，連潑皮們都能改變，還有什麽怒氣和不滿是不能化解的呢？

水寧村重新拾回了它的名字，“惡人村”的陰影漸漸散去了。偶爾過路的客商會好奇的問起一下，但是聽人講訴完，卻又似乎不信。每當他們不信時，村民都有點急，仿佛他們否定了白衣聖者的存在，更仿佛他們這是否定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似的。黑老虎有一次在茶館和人大聲嚷嚷，直吵得面紅脖子粗的，仔細一問，原來是那客商不信白衣僧人有如此的功夫，以及會是黑老虎的“師父”。黑老虎扯直了他那大嗓門，罵人他會，講道理他就特笨。這次雖然他說的是真的，但是他乍也說不清楚，直急得險些跳到桌子上和人家理論去了。最後幾個村民好說歹說才把他弄走。
白衣僧人的故事，成了水寧村的一個傳奇。津津樂道他曾經說過的，和他做過的，是村民們最大的樂趣和無比的驕傲。
………………
…………………………

夜色深沉。
小靈聽完故事時，天色已經晚了。應老人之邀，他便住在了老人的家中。小靈心裡還是失落。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沉默地睜著眼睛，望著窗外的夜色，想像著白衣僧人的身影。想著想著，在白衣僧人模糊的面容和師父身影交叉混合幻想中，小靈漸漸進入了夢鄉。夢里，他回到了雲渡山，山崖邊，師父白衣飄舞的身影，靜靜地佇立著。小靈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飛跑著直朝師父撲了過去…………。
而門外堂屋中，老人則靜靜地坐著，面前一盆紅紅的炭火映紅了他那蒼老的面容。老人再丟進去一些木炭，讓火盆燒得更紅火一些。然後緩慢地起身，走到窗前。窗前恰好能看到茅草小亭。在深沉的夜色中，茅草小亭隱隱約約。老人仿佛看到那個白衣的身影，依然端莊穩坐。腦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現起白衣僧人的形貌：手持拂塵，面容清秀，兩簇白髮垂於胸前。清晨時，在微風中，閉目靜坐的樣子，聖潔得如同天神！

暮色漸淡，天際轉白。
小靈依然沉浸在美好的夢里，水寧村也在沉睡。還有許許多多像水寧村一樣的村落，都在安靜的睡夢中。祥和、煩惱、痛苦、憂傷……，一切都在沉寂。
天地無聲的靜謐中，一個白衣的身影，在霧氣漸薄的小路上獨自踽踽而行。當光色漸亮，雲開日現，驀然一聲悠長的鐘聲，直響徹天際！

離線雲山雪影

只看該作者 15樓發表于: 2012-03-02

章五

燕去燕歸，柳絮兒復又漫天飛舞。多少夜，在暗色蒼茫中，點起一盞昏黃的油燈，而靜靜地聆聽夜雨敲竹，聲聲入心。

天色未亮，小靈便又走出了客棧的蒼老木門，在依稀的薄暮晨光中，獨自踏上了青石板路，繼續漫漫無盡的尋師之路。
“山中聖者今何在，物換星移幾度秋。”古人的詩句被小靈無聊時給篡改了。他一邊默然行進，一邊在心裡念叨。念來念去，就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想哭，但又覺得有點難為情，雖然路上并沒有行人在注意自己。小靈停下腳步，使勁抽了抽鼻子，強忍了一下心中的難過，才又繼續埋頭趕路。
尋了這麼久，仙仔，你到底在哪啊？

如果一個人對某件事情經歷的失望太多了，也就漸漸地對這個事情會有莫名的恐懼感。數不清已經過去了幾個春秋，卻記得一次又一次的撲空，所以小靈也開始害怕了起來。當再有希望時，他總先在心裡拼命念叨：這不是仙仔，這應該不會是我要找的仙仔。小靈奢望以此來讓自己沒有太大的期求，而不至於再一次撲空之後，心裡空蕩蕩的失落。這樣的念叨是否有效，其實小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到如今，什麽地點打聽到什麽消息，經歷如何的尋找，他反正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天色漸明，雲散日現，這是一個晴好的天氣。看著燦爛的陽光，小靈沒來由地覺得，似乎尋到師父的希望又大了點。
小路上的行人也漸漸的多起來了，前方已經傳來依稀喧鬧的語聲。小靈抹了抹額上的汗，抬頭望望，看來是又走到一個集市了，正好可以休息一下。這一路他邊走邊想，心不在焉，幾次險些撞到路人，慌得他趕緊使勁道歉。

這確實是一個小小的村落。
村中人來人往，雖然地方不大，卻也顯現出一派繁華的景象。小靈一眼便瞥見路邊那個簡易的茶棚，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子，正在爐火前忙碌著。
直到這時小靈只覺得口渴難忍。早上起得早，忙於趕路，水也沒怎麼喝，路上又沒見到啥集市，直到這裡才看到人煙。一見茶棚，小靈登時覺得嗓子里冒出了一股青煙。他連跑帶撲地一頭扎進茶棚，便嚷道：“老伯老伯，沏壺茶吧，渴死我了！”老人站起身來，抬頭看到小靈，登時笑了。連連應聲道：“好好好，客官等等哈，馬上就來，馬上就來。”轉身便去取茶碗去了。小靈眼睛直盯著那壺咕嚕嚕冒著熱氣的開水，真恨不得抓起來一口氣全灌下去。
狠狠地灌了三大碗茶水，直感覺到肚子的水都在哐噹哐噹的搖盪，小靈才覺得好受點。他東看看西看看，一看到白衣的身影，立馬定睛多看幾眼，卻發現，不過是著裝樸素點的村民罷了。小靈嘆口氣，重新低下頭，又繼續往茶碗里倒水。
“哎哎哎，你干啥呢？你說你年紀一大把的，還出來折騰個啥？等下等下，我來背！”一個粗嗓門一下子把小靈的注意吸引了過去。他循聲一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彎下腰提起一捆小小的木柴往自己身上扔。漢子面前，一個蒼老的婦人正杵著拐杖，艱難地從地上掙起身來。只見漢子把木柴甩到背上，又伸手去攙扶老婦，嘴裡還是很大聲地直嚷嚷：“你就在家呆著不行么？你兒子呢？也不出來幫你下。你說你跑去那林子里撿柴，萬一摔死了，誰知道吶！”噗，小靈啼笑皆非，哪有這麼說話的人。但是看那漢子儘管言語粗魯，倒也算是好心，攙扶著那老婦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就是嘴裡鬧嚷嚷個沒完。只待二人走出很遠，小靈方才收回好奇的目光。回過頭來，卻發現，賣茶的老人竟也在旁邊站著看那漢子，而且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見小靈回過頭，老人也收回眼光，給桌上添了些熱水，轉身又重新去忙碌自己的了。
小靈端著茶碗就這麼東看看西看看，歇息了好一會兒，在感覺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招呼老人收茶錢，準備繼續趕路。老人聽得招呼聲，也放下手中的蒲扇，佝僂著身子緩步走了過來。而小靈伸手一摸，登時腦袋嗡的一響，壞了，錢袋呢？錢袋的位置竟然空空如也！小靈趕緊低頭，左摸右摸，上摸下摸，直摸了個遍，錢袋卻像自己長了腳跑了似的，反正小靈就是摸不出一文錢。這下小靈急了，錢袋跑哪去了？早上離開時，自己好好繫著的啊。這這這……。老人站在一邊，看小靈窘態百出地在衣服兜里著急亂翻，直到頭上還沁出了一顆顆汗珠，便忍不住緩聲問道：“小客官，你是掉了錢袋了是吧？”呃，被老人看出端倪，小靈登時大窘，嘴裡支支吾吾不知道說啥，手裡更是翻得著急忙亂。見此，老人只笑了笑，緩聲安慰道：“別急別急。”轉身便又去了茶爐前，留下小靈在那兜裡衣外的亂翻，然後板凳下，桌子下，到處亂找，但是錢袋就是不見蹤影。小靈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可是從沒干過這白吃不給錢的丟人事兒啊。雖然常年跟著大仔秦假仙到處混，但是秦假仙也是個嘴上鬧騰得厲害，實際也挺厚道的人。對著奸商賊人，秦假仙占白吃白喝的便宜是不假，但是對著普通村民和可憐的人，秦假仙則是非常熱心幫忙的。所以跟隨大仔這麼多年，真正意義上的白吃白喝，是徹底沒有的事。何況，師父一頁書一生行善渡人，於己無私。作為弟子的葉小靈是看在眼裡，敬在心裡，當然更不會做此無賴之事。但是今天慘了，錢袋真是不知道掉哪去了。異地他鄉，沒准人家就當自己是個無賴呢。小靈又急又窘，直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個錢袋出來。正在窘迫之時，老人和緩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小客官，找到了么？”小靈一抬頭，嘭的一聲直撞在桌子角上，直撞得眼冒金星。他摸著腦袋，顧不得疼痛，趕緊支支吾吾地給老人解釋：“我，我，我沒找到，但是，我不是，不是想賴債，我……”，越急越說不清楚，小靈已經窘得直想找個地洞鉆下去了。
老人笑了起來，很慈祥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小靈的肩膀，“不急不急，實在沒有，就算了。”呃，小靈瞪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但是老人慈祥的笑容打消了他的疑惑。小靈臉上飛紅，他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囁嚅著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不待他開口，老人又說道：“你等等，小客官。”轉身便朝著櫃檯蹣跚著走去。小靈望著老人的背影，不知道老人要做什麽。打欠條？寫保證？…………小靈是衷心希望能給老人打一張欠條的，將來一定前來把茶錢付清。只望見老人在櫃檯里忙碌了一下，似乎取了什麽東西，又轉身向小靈走來。“這是一些散銀，你帶著，出門在外，要多小心了哈！”小靈眼睛登時瞪得比墨鏡框還大，這是啥說法？自己欠錢不說，還被人送錢？小靈直窘得無地自容，連連推辭，“我不能要，老伯，謝謝你，我不能要。”老人又笑了起來，那種慈愛的笑容，讓小靈感覺很是溫暖，也很內疚，“你既然掉了錢，那還需要用時，怎么辦？不要緊的，你拿去吧。出門在外，哪個沒點難處呢。能幫得上就幫一點，不要客氣，拿去吧。”小靈漲紅著臉，已經不知道該說啥了。老人說的話也是事實。就算回雲渡山，路上也需要用錢，自己這麼身無分文的，的確難以行走啊。但是，收下錢，小靈從來沒覺得這麼窘迫過。
正左右為難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喂，這是你的錢包吧？”小靈聞聲回頭，卻見一個年輕人，手裡拿著一個錢包，黑底無花，只用白線繡著一個佛字。一眼看去，正是自己丟失的錢包。小靈登時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認是，伸手急忙欲接過錢袋，心裡對這年輕人簡直感激到無可形容。然而年輕人並未立馬把錢袋交還給小靈，而是把手又縮了回去，很是好奇地看看了錢袋上那個“佛”字，又再遞過來，眼裡放光，問道：“你是出家僧人？”呃，這下把小靈又問得個大窘，不知如何回答。跟隨師父多年修行，早該算是佛家弟子了。但是行走江湖，小靈又一直都是俗家打扮，不像師父，禪衣拂塵，一目了然。這下年輕人一問，小靈抓著腦袋，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只得支吾著點了點頭，來了個模糊認可。誰料一見小靈點頭，那年輕人登時兩眼發亮，“”你會武功么？你是四處雲遊嗎？哎，你打算在這裡呆一段時間嗎？…………”一串問題直把小靈問了個暈頭轉向，完全不明白這年輕人在興奮啥。倒是邊上老人笑道：“阿四，你娘還在等你回去呢，你還在這啰嗦。”被喚作阿四的年輕人這才仿佛記起，趕緊抬腳往村里走，走兩步卻又像想起什麽，戀戀不捨地回頭招呼：“大師，您要是不走的話，明天我來請教您一些問題耶！”噗，小靈險些噴了一地的茶水。大師？自己走江湖多年，業途靈、葉小靈、肥靈什麽都被人稱呼過，就沒人喊自己大師。這下這聲大師喊得自己比剛剛掉了錢袋還汗顏！
老人這下真是舒心地大笑了起來，他看看尷尬的小靈，笑道：“你別怪他，他是真心地想問你呢！哈哈！”小靈回過神，吭哧吭哧地說：“只是，我…………。”老人看著小靈困窘的表情，突然收斂了笑容，露出了一絲惆悵，長嘆一聲，“這是水寧村的福氣，也是水寧村的遺憾啊！”一邊說，一邊神情便有些黯然地欲走離開去。而小靈聽得雲裡霧裡，直不明白是乍回事。但是老人剛剛那句，卻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跟在老人的背後，縮著手，吭哧吭哧地問：“是什麽……遺憾啊？老伯，您說的，我不懂耶。”老人回過頭，看了看小靈，微微一笑，“這是水寧村的過去，小客官你當然是不知道啊！”小靈更是好奇，“老伯，老伯，你能講講么？”老人轉頭看了看茶爐，這會兒也沒啥人來，於是笑笑，“好吧，小客官，你要是不嫌老漢啰嗦，老漢就講講吧，唉………。”
重新走回桌前，小靈已經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臉上滿是迫不及待的期求神情。也許是剛剛年輕人對“佛”的好奇，已經讓小靈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會和師父有關呢。但是，他又使勁地壓制自己，聽故事，聽故事而已，可能不是師父。在這種矛盾心情中，小靈真希望老人趕緊像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個明白。偏偏老人不慌不忙，慢悠悠地坐下，又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再端起來慢慢地喝著。直把小靈急得恨不得把茶碗給老人搶了，但是卻又不能真這麼做。於是小靈縮著兩手，在板凳上直磨蹭個沒完。老人似乎也看出了小靈的焦急，放下茶碗，笑了，“小客官，這故事長著呢。你真要聽？”小靈連連點頭，“要聽要聽！”“那好吧”，老人長長嘆了一口氣，便開始講訴起來。
在老人的講訴中，小靈聽到了一個似乎久遠，卻又不算久遠的故事。

這裡之前并不叫水寧村。而被人人都叫作惡人村。說村子的大名，沒人知道。要是說惡人村，那卻是無人不曉。
這個小小的集市，雖然不大，卻是通往他地的必經之路。來來往往的客商，都會在此歇上一歇，好繼續趕路。由於這種地勢的獨占性，水寧村多了一分機遇，卻也成了惡性的起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村中便聚集了一群年輕人，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起初只是白吃白喝耍耍無賴，後來便發展成路上攔截客商，搶取財物。來往客商是叫苦不迭，村中之人對他們也是深惡痛絕。這些潑皮要麼是父母雙亡、無人管教，要麼是單親尚在，無能為力。村民之間，雖在同村，鄰里隔壁，卻是不常來往。而這些好吃懶做的年輕人，村民們之前更是疏淡久遠，交集不多，對他們以及他們的所作作為素來都是睜眼閉眼，既非自家人，當然自掃門前雪。待到這會兒逐漸成禍，雖然痛恨他們的作為，卻也已經無奈他們的橫行霸道了，所以幾乎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得繼續裝看不見，惹不起還躲得起。只是這麼下去，日久天長，村子卻也就出名了。來往客商皆是膽戰心驚、如避瘟疫，村民們是無可奈何，而潑皮們倒越發得意。只是潑皮們也不是永遠都占著好處。過往客商知道此地之後，也不乏事先做好準備的。所以有幾次，潑皮們去打劫，結果不但沒撈到好處，卻被客商們聯合起來狠揍了一頓。一群潑皮灰頭土臉地回來，就把怨氣發到了村民身上，白吃白喝不說，還動不動就要揍人，鬧得村子里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村民們真是傷透了這群潑皮。而且，這樣教訓潑皮的時候也不是很多，來往還是多以小客商為主，所以大都吃了這些潑皮的虧。這個小小的村落，一度讓人覺得很是痛苦，因為每天都有麻煩事發生。而且因為潑皮們的攪事，來往客商也不再敢多停留，皆是匆匆過往，村中的經濟收入也就變得每況愈下，村民們的生活也逐漸變得艱難起來。當然，潑皮們是不理睬這些的，他們只管吃好睡好。而村民們，雖然個個都把潑皮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束手無策。這種情況延續了好幾年，越來越惡化，到了最後，村中成天聽到看到的，不是吵架，就是罵人，日日烏煙瘴氣，不得清靜。村民們的生活是過得膽戰心驚，苦惱無比。正當大家都已經悲哀地覺得日子無望時，一年前，這裡來了一位白衣僧人，這種狀況驟起了改變。

白衣僧人！小靈的心不由得狂跳起來，這是師父么？不，不，應該不是師父。師父可能沒來過這裡的。小靈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趕緊挪挪凳子，湊近老人，聽老人繼續緩慢地講訴下去。
“那應該是一位聖者，而不僅僅是一位出家人！”老人的語氣里充滿了崇敬，蒼老的臉上浮上了和祥嚮往的笑容，整個兒人，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回憶當中。

白衣僧人似乎也是路過這裡。當然不例外的，在樹林里，潑皮們便盯上了他。一聲口哨，一群潑皮蜂擁而上，攔住了孤身一人的僧人，惡狠狠地便要他交出財物。僧人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神情平和地一甩拂塵，任由幾個潑皮翻他的衣服。幾個潑皮興沖沖地翻了半天，才發現僧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遊方僧人是靠施捨行走的嘛，一群潑皮這才想起，直氣得無可言語，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回到村中，潑皮們自然又是白吃白喝一頓，然後各自溜回家中睡懶覺。不料第二天，這群潑皮卻發現，僧人居然在村口那個簡易的茅草搭建的小涼亭里盤腿打坐歇息。潑皮們互相對視一眼，登時起了壞心思。昨日里啥都沒撈著，正有一肚子的火氣。這下看僧人竟然在村中自投羅網，潑皮們覺得簡直是天賜良機，自是放不過他，於是紛紛挽袖子捏拳頭的就要去揍人出口惡氣。一群潑皮凶神惡煞地直湧進涼亭，看的遠處的村民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不由得替僧人捏著一把冷汗，但是卻誰也不敢上去阻止。而僧人似乎毫無察覺，只待得潑皮們都湧進了涼亭，方才睜開雙眼，打量了一下面前氣勢洶洶的潑皮們，臉上依然是平靜的神情。潑皮中有一個綽號叫黑老虎的漢子，長得五大三粗，面相兇狠，平日里欺凌霸惡，數他最為能幹。這會一看僧人那毫不在意的神情，立馬火氣上來，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揮舞著拳頭就要撲上去。背後的潑皮們大聲嚷嚷著叫好，直等著看僧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好湊熱鬧。黑老虎受兄弟們一鼓舞，更是氣焰囂張，揮舞著拳頭，惡狠狠地便撲了上去。孰料，黑老虎拳頭看似已經挨著僧人，卻突然被一股柔絲纏住手腕，隨即一個力道往外一卷，黑老虎竟然一跤跌在地上，狠狠地把自己先給跌了個鼻青臉腫。潑皮們一下子全楞了。黑老虎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氣急敗壞，大聲咆哮著，“你們是死人啊！老子摔成這樣，你們還不全上，揍他！”潑皮們這下才反應過來，哄的一下，立馬就要群上圍毆。村民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見僧人不急不忙，一個旋身，落下平地，拂塵一甩，剛剛座下的青石“嘣”的一聲悶響，立馬四分五裂，竟然散成碎塊。這下潑皮們全鎮住了。這塊大青石，本身石質就非常堅硬，而且如此大的一塊，一拂塵下去，登時碎裂，可想而知力道有多大。一幫潑皮自認誰的腦袋都沒這青石硬，所以這下誰都不敢上前了，只捏著拳頭全傻站在那里。白衣僧人拂塵輕輕一甩，搭上肩頭，淡淡地說了一句：“還要打嗎？”潑皮們你看我，我看你，哄的一下落荒而逃，登時跑得乾乾淨淨，人影都沒了。而村民們也直看得傻了眼，對僧人既驚奇又敬畏，但誰也不敢上前搭話。
只是這群潑皮第二天竟然又出現了！不同的，是一個個都把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收拾得人模狗樣的，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滿臉堆笑地圍著僧人只說好話。原來，昨日嚇跑了之後，一群潑皮懼怕僧人的功夫，晚飯也沒敢出去打劫。待得晚上，一個潑皮溜出去巡視了一圈，回來報告，那僧人還是在涼亭里坐著沒走，這下潑皮們全傻了眼。這僧人要是在亭子里坐上十天，一幫兄弟哥們兒的還不給活活餓死啊！潑皮們又慪又罵，晚飯沒吃，越跳腳越餓，最後只得垂頭喪氣地圍聚在一起商量，這下惹呢惹不起，走呢不敢攆，慘！一群潑皮愁眉苦臉，估計死了爹娘老子時也沒這麼鬱悶過。不知誰突然冒了句，要是能有好功夫，天王老子也不怕了！幾個潑皮登時眼睛一亮，對啊，學點功夫，等僧人走了以後，那自己不就成了老大了嗎，到時看誰還敢和自己叫板！登時一群人喜笑顏開。其實功夫還不打緊，眼下，潑皮們有一件比學功夫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飯還沒著落呢！再不找點藉口去和僧人搭訕搭訕，估計沒兩天，一幫哥們兒都得挺屍去！一群潑皮眼睛一骨碌，生怕僧人怪罪自己之前的冒犯，於是四下趕緊搜羅了點財物，第二天嬉皮笑臉地圍聚來，纏著僧人就死活要拜師了。

離線hiko

只看該作者 14樓發表于: 2011-11-29

  ……

  業途靈和小惠剛找到城西的靈杰藥鋪時就聽見裡頭掌櫃正訓斥跑堂小兄弟的喝聲，原來那落下的兩味藥中有一味是要做藥引用，由於要得急，掌櫃派人去城裡藥鋪湊，同時又派人去明大夫那裡取。結果城裡沒湊到藥，明大夫那兒有藥卻給那冒失的夥計給耽誤，他小小藥鋪的掌櫃可得罪不起縣太爺。先前縣太爺府上派管事來催了好幾回，笑臉迎合的掌櫃急得滿頭大汗，心想欺瞞朝廷命官這罪重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這送來的救命藥可讓掌櫃鬆了口氣，畢竟縣太爺家的公子誤了服藥時辰，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他一家老小如何擔當。爲答謝而塞了銀子過去的掌櫃卻被大頭僧婉拒，正言扶貧濟困乃俠士當爲，這點小事兒何足掛齒！只要記住他業小靈葉大俠的名字，感恩在心即可……
“正義俠士不用吃飯睡覺，被人捧兩句‘業大俠’就能補足精神了。”
  小惠斜眼瞪著那肚子餓得咕咕叫，蹲在肉包鋪前賴著不走還直流口水的業途靈。
“古有‘望梅止渴’、‘畫餅充飢’，本靈者這是‘聞香填肚’，多有君子之風，大俠典範！”
  邊說邊吸鼻子的業途靈滿足地鼓起雙頰，一年四季總是掛在臉上的墨鏡也燻染了筍香肉包的鮮美熱氣，飄飄然的表情莫說什麽君子俠士風範——賣包子的小二正揮著粗布將幾乎貼到蒸籠上的大鼻子給趕跑。（咳）
“小二，給我來三個熱乎乎的鮮肉包！”
  背過身的小惠謹慎地從里衣內摸出個小錦袋，取了幾文錢后才大大方方地轉回去給了包子鋪的小二。
“哇！好香哦，一口咬下鮮美多汁，真好吃～～～”
  故意在大頭僧面前吃得很香的小惠暗笑對方那羡慕的神情，之前糟糕的心情也漸漸煙消雲散。
“咳…咳咳，回去之前，本靈者還有事要在城裡逗留。小鬼你就找個地方等我吧。”
  推了推墨鏡的業途靈正色道，儘量忽略在鼻子底下飄過的陣陣肉香。
“打聽你仙仔的下落是吧？我和你一起去。”
  對於大頭僧成天放在嘴邊嘮叨的“仙仔”，除了滔滔不絕的煩人，小惠也承認自己有那麼丁點兒好奇吧。
“！仙仔只有小靈可以喊！小鬼你要尊稱我家仙仔‘大師’或‘前輩’。”
  師徒的稱呼可不能亂套，一聲仙仔飽含多少自豪崇敬，這個中複雜情緒自然只有他本人清楚。
“肥靈好雞婆哦。總之你要打聽前輩的消息，我要逛街，一起又沒什麼關係。”
  啃著肉包的小惠哼道。
“好啦，小鬼一起就一起，只要不妨礙本靈者打探。”
  忍耐也是種磨練，聞香不動，如平時呼吸一般順暢無奇，不生妄念，不想肉包的香美啊！！！
“我才不屑呢……那邊好熱鬧，過去看看！”
  不遠處人頭攢動，敲敲打打的聲響吸引了小惠的目光，話一出口，不等大頭僧回應，人已經跑在了前頭。
“喂，等等啊！”
  才說不要麻煩，下一秒這個自個兒稱不屑的麻煩小鬼（咳）就忘乎所以地直奔出去，來不及拽人的業途靈只好也跟了去。
“肥靈，你快來看，這是在演什麽呀？”
  臨時搭建的戲臺上正在演著一出戲，花花綠綠看得小惠甚是好奇，不過這方言在唱什麽就聽不懂了。
“這個啊，嗯…這是目連戲。”
  不算日子也罷，沒想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轉眼已到了七月半，盂蘭盆節，難怪街上隨處在賣冥器靴鞋，紙錢紙糊的的各種祭拜供品。
“目連戲？”
  不太明白那是什麽的小惠奮力擠進人群，因為個頭小想往前邊找個好位置看得更清楚。
“目連救母的故事你總聽說過吧？以前佛祖的弟子目犍連見母親死後與餓鬼一起生活，就用缽盛飯給他母親吃，誰知飯還沒入口就被火燒成炭。目連很著急，就去向佛祖求助。佛祖說他母親惡孽太重，光憑目連一個人沒法挽救，必須聯合十方僧眾，在七月十五那天，為拯七代父母中有厄運者，用五味百果盛放盆裡，供祭十方大德。由於眾僧的祈禱，目連母親得以受食，後來才脫離了餓鬼之苦。”
  講到盂蘭盆緣起的大頭僧不禁哆嗦，這樣的懲罰果然每次提說就覺得很恐怖。
“！好詭異。爲什麽吃的東西會憑空變成火炭？！”
  從人堆裡好不容易探出腦瓜的小惠驚問。
“呃…大概是想把化來的冷飯再燒熱，但沒想到火太旺而炭化？換成我還是吃冷飯好了。”（喂）
  雖然冷飯缺少了激發食慾的熱情（咳），但填飽肚子總是沒問題的，飽食不求精細，食用性最重要嘛。（毆）
“！那等下他們會表演這一幕嗎？”
  顯然注意力已被這神妙劇情吸引的小惠滿眼期待。
“你乖乖待在這裡看不就知道了。本靈者還要繼續打探仙仔的下落，等辦完正事，我再來找你。”
  趁小鬼興趣正濃地看戲，業途靈先脫身尋找線索，不然找個地方夢一夢，呼喚仙仔試試看心靈感應也是個可行的辦法。
“去吧去吧。”
  一雙杏眼緊盯臺上戲的小惠哪還有心思管對方要怎樣，嘴裡嘀咕幾句打發的話之後便聚精會神地繼續關注劇情發展。

  *  *

“幽光照澈愛河流，蘭盆競放瑜伽食。”
  百家河燈，照幽明之苦。夏夜江面一片昏暗，唯獨點點暖橙星火隨波流動，仿佛為逝者開啟一縷明光，去向那遙遠的安息之處。
“肥靈，那些人爲什麽要放那麼多紙燈在江上漂流？”
  無視大頭僧兩手交叉袖中，仰首眺望江河，嘴裡念了兩句感歎的畫面，小惠不解地看著對岸或三兩結伴或多人同行的民眾陸續蹲下身，將一盞盞內置蠟燭的紙燈流放江中。
“哇！這你也不知道？今天是盂蘭盆節，無論是有主之魂，還是無主遊魂，在這天都會被祭奠。大家在江邊放河燈就是爲了祭拜親朋祖先，家裡信教的還要奉上各種花果香燭作為供品禮敬神佛，以祈禱庇佑一家平安。”
  業途靈扭頭望了望不過到他腰際的小鬼，疑惑對方到底哪裡來的野人，怎麼連中原的風俗都一竅不通？
“！我…當然清楚！只不過想考考肥靈的記憶力。所以就跟目連救母一樣，大家祭拜祈福，都是不希望死掉的親人受苦？但是鬼魂根本看不見，要怎麼做才明白祈禱有用呢？”
  如果這麼靈驗，那墮入陰曹地府的人不就能免除長期苦難，那不管生前如何作惡多端，只要有人肯為他禱告贖罪，不就能抵消惡孽？
“這個嘛，本靈者也不是很清楚啦。仙仔曾說每個人死後都會有歸處，生前不論貴賤善惡，全都免不了一死。即使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也擺脫不了生死的桎梏，這點我很有體會。”
  想起三途判時期，想起曾為邪靈的時光，猖狂驕傲地不可一世，認為只要捏有強大的力量就能掌握一切，不管是他人，還是自己的性命。
“？那肥靈和我如果死了，也會變成鬼魂，然後落入陰曹地府，接受審判投胎？”
  黃昏時刻才散了的目連戲讓小惠憶起劇中的目連之母生前貪財爲惡，殺生又不敬神，結果死後墮入餓鬼道，飽受折磨，飢苦不堪。
“仙仔在哪裡，業小靈就跟隨到哪裡！我仙仔不但行俠仗義，廣濟眾生，還無數次地力挽戰禍，如此護生又嚴守正義的仙仔一定能往生極樂淨土，證得大道涅槃。我業小靈也一定要努力向仙仔學習！”
  仙仔才不會讓他墮入黑暗！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眾人誤入歧途，有仙仔鎮山護航，相信大家會多多向善，即使惡人也會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肥靈的仙…前輩不是說誰都逃不過一死嗎？就算行善積德，但要保護大家不受壞人迫害，總會有採取武力的時候。就算說是爲了正義，但這些……不都是藉口嗎？殺生就是罪孽啊。”
  想起什麽的小惠忽然眼神黯淡，握緊拳頭的纖瘦身子不知是因夜風，抑或錯覺地微微顫抖。
“小鬼，太深奧的道理我還搞不明白，不過對本靈者來說，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就是一種正義行為。而仙仔心中謹遵的正義不是用高尚或者欽佩的奉承高捧就能涵蓋說清。為眾生護航，為正義而戰，總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仙仔背負殺孽的覺悟比誰都要堅定，爲了眾人的安危，仙仔總是身先士卒，決不會放任戰友于危難，即便犧牲自己，也不退縮逃避。”
  懼怕死亡是常情，他也害怕死，害怕離開仙仔后又會迷失陰暗，害怕自己不能再追隨仙仔，哪怕只是看著仙仔背影，心中默默給予一點支持的微小願望也再也無法實現。
  貫徹正義的人不計其數，其中任何一個人都值得敬佩，可能像他仙仔如此一往無悔，無論經歷多少次重創死劫，依然為眾生為武林和平而毅然歸來——到底要有多堅韌不屈的覺悟才可以這樣犧牲自己？
  看著仙仔苦苦忍受浩劫，自己卻無力分擔，揪心懊惱之餘，又為仙仔直面命運和苦海的勇氣震撼，那決然一身的正氣，有時竟也令他忘卻對於死亡的恐懼，即使獻出性命也要盡力守護仙仔，守護仙仔所掛懷的世間。
“…什麽嘛！靠犧牲來成就的大義……這樣的正義，我不懂！爲什麽一定要犧牲才能換來和平？犧牲自己…就很了不起？！一廂情願的自我犧牲根本又蠢又傻！”
  也不知怎的小惠突然大吼大叫起來，泛白的小臉堆滿怨恨的表情，仿佛四周竟是礙眼的存在，如炬目光恨不得撕裂一切。
“住口！不許你侮辱仙仔和所有為正義拼搏捐軀的人！”
  聞言怒極的大頭僧突然周身金光一閃，強力氣勁遂而將對方震開。
“！唔……”
  被震退到後方草叢內的小惠吃痛地悶哼，儘管沒撞著石頭樹幹，但被氣功彈開的力道依然猛烈得令人一陣暈眩。
“小…小鬼！你沒事吧？！”
  氣勁掃出后，大頭僧才覺察自己不該隨意動武，更別說是對一個手無寸鐵，沒半點功夫的瘦小鬼。他後悔自己不該意氣行事。
“痛……滾開！我…不要你管！我討厭肥靈！！！最討厭你！！！”
  不願對方幫忙的小惠奮力掙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亂踢亂打，趁大頭僧捂住被狠踹的腳關節而有空隙起身後便拔腿就跑了開。
“等…疼……等等！”
  被踢中腿部要害的業途靈望著漸漸沒入黑暗的小小背影，心中一股不祥也頓時擴散……

  *  *  *

  滿目金華碎了一地，仰望上空，燒灼天際的火焰撲朔猛烈颶風，盤旋呼嘯。
  金色雙翼彌天舒展，自心口燃燒的血紅震顫四方，而剝落的卻只是過於耀眼的金黃碎片，宛若太陽的淚珠，不知不覺傾灑大地。
  雙掌合十，燦然法印在指尖遊走，自天穹刻劃而出的繁複紋樣逐漸形成弧形法界，汨汨血流隨金華飛揚，沿高亢梵音延綿之紋路潑灑生之軌跡。怵目驚心的赤紅揉合沖霄烈焰，掀起驚天氣浪，纏繞結界之內撲騰羽翅的鵬鳥。
  綿綿佛氣依舊無力阻止那金色鵬鳥全身脆落，新鮮血氣也難久支漸漸羽化的龐大軀體，心口致命傷並未因佛氣彙聚而癒合，火紅不斷溢流，染了聖潔金羽道道深暗血痕。
  扭曲成漩渦的深淵正逐步逼向高空結印治愈鵬鳥的一抹清影，當紋印閃耀萬丈光芒，刹那巨響后，一切歸復黯淡……
『原來…如此。』
  濃厚瘴氣隨風褪去，鵬鳥浴火之姿已從靈識探尋中散逝，唯獨展現面前的幽暗樹洞中一抹圓潤白影穩穩沉睡。
『吾明白了。』
  掌上回歸原初形態的鵬鳥蛋潔淨光滑，凈琉璃默默注視這如同回應的一瞬金光，心中已然決意。


  *  *

“業途靈，這金瘡藥你每日早晚更換，再過兩天便能痊愈。”
  院內海棠樹下，大頭僧愣愣地坐在石凳上，任由明萬象給他查看肩部的傷勢。
“雖然餘毒已清，但近來還是不要碰水為妙。業途靈？”
  見對方發呆的明大夫並未緩下手中包扎的動作，他只是抬眼望向一臉嚴肅的大頭僧，想從掛著墨鏡的面上窺出幾分端倪。
“……嗯…啊，多謝老伯，傷口已經不太痛了。”
  神遊歸來的業途靈連忙道謝，轉身牽動肩傷的錐痛令他一瞬齜牙，果然是陰毒的獨門暗器，若是偏了位置，小命都難保了……
“多休息幾日，再繼續趕路吧。我這裡簡陋歸簡陋，多待個人還是沒問題。”
  打好結的老者微微一笑，又轉去整理手邊藥包。
“謝謝老伯……”
  想起五日前盂蘭盆節的業途靈不禁皺起眉來，趁著小鬼看目連戲看得入迷那會兒，他跑去城裡轉了圈，打探仙仔的消息。一無所獲之餘，倒是看見城門口的告示，來時沒注意，打聽時倒留了個心，一見官文上的尋人啟事，只知郡主遭到賊人打劫而失蹤，也就是皇城派人到處在尋找郡主的下落。
  起初他看那畫像似乎和小鬼有點神似，不過小鬼一頭短髮，這性別也是男的，論理說皇子倒還有可信度，何況那舉止和嬌蠻勁兒，跟榜上說的大家閨秀完全搭不上邊嘛。以為自己多心的業途靈也就回去找小鬼，後來小鬼堅持要逛夜市，還對放河燈感興趣，吵著要去看河燈，於是就去了江邊。
  本來看得好好的，不知怎麼就談論到了正義和犧牲，接下來小鬼情緒激動地暴走，而他也昏了頭地差點傷害對方。追著人滿城跑，結果在一處暗巷里遭人偷襲，他唯一記得的便是自己撲向那小鬼，把人帶懷裡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然後肩上一痛，不醒人事。
“哎，我真沒用……”
  據說他迷迷糊糊昏睡了三日，期間也不知夢見了什麽斷斷續續地囈語。等醒來后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山中茅屋，明大夫一如往常地在院子里飲茶觀棋，滿地海棠花在午後日光下照得雪亮，明晃得有些不太真實。
  隨處不見囂張小鬼的身影，那在夢中哀傷的模糊臉龐，似有若無的囁嚅，只有依稀輪廓卻總讓他感到無法明朗的郁堵。
“強健的體魄不光靠食補藥補，亦需要心智涵養的磨練。心中有惑無妨，重要的是如何探尋疏解之道。”
  老者將包有銀針的布袋收好，又把剛才換下來的紗布聚攏，準備一起處理。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居然抨擊起了正義，還說那些爲了世道和平自我犧牲的人全是傻瓜。”
  看著仙仔一次又一次地挺身，看著那些在戰禍中毅然犧牲自己來捍衛正義和平的有名無名之輩，儘管他業途靈尚還不能完全不顧一切地將性命貢獻投入，但看著那些為血淚湮沒的白骨堆，心中淒然震撼，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大笑幾聲地輕忽不屑。
“我很憤怒，但也無從否認。犧牲他人來換取和平，這樣的世道根本毫無公正可言。可就像那些不被人記誦的無名逝者，如果沒有他們所作的努力，後世便不可能早些迎來平和，這實在太矛盾了。我曾經問仙仔，這樣混濁的世途還會持續多久？”
  如果沒有這些默默無名的犧牲者，沒有能號召眾人崛起抗爭惡勢力的道標，或許這個世界還會變得更混亂多災。
“仙仔…是得道高僧，以他的修為，日後升天涅槃不在話下。仙仔明明可以不問俗事，不用什麽事都親力親為，弄得一身腥，很多時候還讓大家誤會他暴力無情。”
  爲什麽仙仔的苦心總會被質疑扭曲，爲什麽仙仔即使被誤會也決心趟渾水，以這一己之身艱難渡世，無怨無悔？
“我知道仙仔很愛護徒兒，也一直默默地注視我。但有時我還是不能知足，總覺得仙仔偏心異佛師兄，我努力修行，希望得到仙仔的認同，甚至覺得師兄能做到的，我一樣不會遜色。”
  曾經是邪靈的現實，無論仙仔如何勸導開示，心中仍有一絲不安隱埋——害怕努力的最終依然是無所歸屬，不被承認。
“我還對仙仔埋怨，爲什麽一定要隱藏實力，不能正面迎敵，只能被打得狼狽逃竄。那時雖不情願，但我還是謹尊師命，相信仙仔的話總有道理。直到我漸漸明白鋒芒畢露，盛氣淩人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明白那是仙仔愛惜的教導。世人風傳仙仔畏事，扔下紅塵一身輕時，我決不信仙仔是世人說的那樣勢利，反駁同時心裡也為尋不到仙仔問個究竟而焦急。”
  即便一瞬，他也曾有疑慮，明明堅信仙仔所做一切自有條理謀略，可無從知曉下還是會讓他擔憂。只是偶然如此一念，他也感到慚愧，這樣豈不和那些風言風語的世人沒有區別？可仙仔從不計較這些，依然坦蕩磊落，用生命守護眾生，守護中原。
“仙仔的渡世虔心就在他每一次爲了守護眾人的血戰之中。仙仔最受人敬仰的地方既非滿腹經綸，亦非精深武學，而是那顆時時刻刻都堅守信念，一塵不染的救世明心！不管別人怎樣，我業小靈決不允許有人輕慢這樣的犧牲和正義，管他天皇老子，妖魔鬼怪，敢放肆，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
  誰說仙仔無情冷意！那是因為沒有用心去體會這滿腔熱血！如果同樣受到精神感召，又怎會沒有共鳴，更別提這種子虛烏有的誤解！
“呃……抱歉，老伯，我…太激動了。”
  稀裡嘩啦說了一堆的業途靈仿佛在傾吐進來心中淤積的窒悶，關於仙仔的夢示鬧得他心魂不定，想做些什麽，可他連仙仔身處何方都沒半點頭緒，又要如何著手？
“呵呵，無妨無妨。承蒙你看得起老朽，說出些心裡話能覺得痛快些也好。”
  老者並不計較這突如其來的發言，依然如長者望著小輩一般，樂呵呵的慈祥神情。
“唔…我不是針對小鬼。只是無論遭遇什麽經歷，都不是逃避墮落的藉口。人生有無奈，但也有可以選擇的時候。”
  就像可以選擇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每一天的生活，就算再苦再艱難，心中總有一線希望，想要活下去改變的可能性。
“老夫行醫多年，看慣了世間無常，那些個生老病死。即使再精湛的醫術，能救人活命還是會有個坎兒，老夫明白這無法避免，可人心肉長，每回總歸沮喪難過。許多人為病魔折磨，彌留之際依然痛苦掙扎，有些死相極為可怕。老朽時常也會心存憂懼，不想面對這些死亡，尤其是看著熟識的人一個個逝去。越是難過，心情就越消極，久而久之便會想乾脆棄醫，在家種茶養老吧。”
  老者抬頭看看這棵摯友死前種下的海棠樹，心中忽而百感交集。
“盡力而為，不留遺憾——有人曾對老夫這麼說。那人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癥，他可以扔下一切，惶恐地蜷縮在家裡等死，沒人會責怪他，甚至大家都十分同情。可他依然如往常地過著每一天，即使身體每況愈下，他都堅持不懈。村裡都不理解這種反常的行為，可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只想活好自己剩下的生命。”
  人命在自然面前無比脆弱，可靈魂卻又顯出無比的堅強。人無法戰勝無常，但可以選擇在這無常到來前的生存方式。
“雖然老夫不清楚你與你師父經歷了多少風雨坎坷。但你便是你，相信你的師父深明這一點。在這世間，無論誰都不能代替你業途靈，你師父也從未期望你去成為其他任何人。”
  語重心長的老者笑望大頭僧，背後幾乎落盡花瓣的海棠樹顯出茂盛之姿——仿若繁華落盡，方見真純。
“……！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多謝老伯指點！！我要繼續去找仙仔！”
  一語驚醒夢中人，心中烏雲散去的業途靈騰地跳起身，哪管肩傷之痛，此刻的他只想循著腦中這股子清明，去走他的路！
“山野村夫不過有感一言。你若要離開，便帶著這些金瘡藥吧。”
  對方要去尋路，老者自然不會攔阻。
“！真的多謝。是說老伯，我們有沒有在哪裡遇到過？”
  倒不是老者的形貌讓他有種奇妙的熟悉感，而是更深層的，一種他無法言喻的直覺？
“這嘛……前世迷夢？哈哈哈，去吧，業途靈，如果以後你還會路過，屆時可別忘了一露茶藝啊。”
  老者神秘一言，隨後開懷大笑。
“嗯！啊…對了，仙仔曾對我說——‘正義’人盡皆知，被視為崇高的理想境界，既然世人都明白正義何指。那為何又有這麼多人前赴後繼，即便付出生命血價亦要堅持行之？”
  頓了頓的大頭僧轉身直面……
“于個人，匡行正義乃一種氣魄，發自肺腑氣骨的浩然正氣，然只胸中存有血性卻無一以貫之的覺悟表率，那也不過是一念空談。將心中這股正氣化為行動，鋤惡扶弱，匡行正道，謂俠士之為。以正氣為綱，弘揚鏟奸除惡的正義理念，號召天下之士共赴，則乃教門之為。了心中魔障故知靈台本淨，覺悟自性清明方成道證果，如此善道為濟度眾生之佛法慈悲正義。
  於世人，正義乃清廉高尚的精神道標，心存正氣者彼此共鳴，奮發圖強，為守護世間公理而決意貫徹。個人覺悟復而成就正義血肉，眾人血淚犧牲方有正義傲骨。”
  仙仔字句珠璣，深刻他的心底。他也希望這些話能為他人解開心中迷惑，即使現在還不懂，也沒關係。
“然不論何種正義，皆須個人悟之行之。若無自身親歷，那終究只是一句刻板教條。無論目標與結果是否與前人實踐相同，重要的是靠自己的雙眼觀察，用自己的雙腳去開闢道路，以心體會這其中的深遠意義。”
  人要向前看，人生只有用自己的雙腿去走過，拼搏過，才能堂堂正正地對著天地大喝一聲——無關結末，重要的是在過程中自身的體悟與意義。
  大頭僧毫無猶豫的背影漸漸遠離，茅屋后，一抹月白也探出了身，那俏麗的臉龐寫滿複雜，皺起柳眉的她卻露出一個帶著苦澀的微笑，除了無奈也不掩一絲決意……
  飛奔的雙腿仿佛離弦之箭，不管前途如何，他不都一直堅信著仙仔走到現在？那夢所代表的不是絕望，經歷多少實戰的仙仔最終都能浴火重生，他不信那抹光明會就此沉淪黑暗！
“不管仙仔你身在何方，我業小靈會一直追隨您！”
  誰讓他是百世經綸一頁書的頭號大弟子！

秋到任他林落叶，春来从你树开花。

三界横眠闲无事，明月清风是我家。

離線hiko

只看該作者 13樓發表于: 2011-11-29

章四

感謝師弟對書書慶生的肺腑感言，謹以目前進度的四個章節來祝賀百世經綸一頁書的誕生！

  明媚日照自流雲間灑向遠處延綿峰巒，鋪展豐裕山澤一派秀逸風光。
  透不進朝暉的林海幽深處，瀰漫一股焦枯氣味，周遭花草仿佛一夕凋落的殘景收入一雙如水明眸。細長眼眸隨視野內愈發焦黑之處行進，不聞泥草野花芬芳的焦枯氣味時而撲面，足下偶然一聲脆裂響動，引領更為晦暗的前路。
  金暈自指尖升起一朵明耀蓮華，聖潔蓮瓣浮空刹那，巨大力量釋放相撞後的燒灼痕跡映入視野，也讓手捻法印之人顯露端麗輪廓。
『中原再現災禍徵兆，劣者恐暫時無法繼續追查。前夜一探雖無直接收穫，但個中玄機尚需菩薩推敲。』
  圣士一身鵝黃天衣，烏髻寶冠，胸前瓔珞垂掛，衣上綬帶飄逸，素指輕捏一潔白蓮花，神情溫潤，法相肅穆端莊。
『素某會盡快歸來，在此之前，前輩去向還有勞菩薩多關照。』
  白衣道者語重心長，手托拂塵一揖，言畢轉身，決然步出定禪天——那日清香白蓮愁眉憂慮之容猶在眼前，言中疑惑令凈琉璃移轉目光，仔細探看周遭。
  這滿目瘡痍中奧藏之玄機的確耐人尋味，先前所感異常腐味與金光中飄浮的絲絲瘴煙，甚至林中半化的動物遺骸一再昭示這座森海的異樣變化。儘管踏入之初，他明白已有人做了淨化對處，但魔氣與佛氣相互伯仲的余勁似乎又摻雜了什麽，致使瘴氣愈發濃郁，而那什麽則逐漸吞噬彌留佛氣，難怪清香白蓮有所揣測。
“嗯……這是。”
  宛若蜉蝣的光點于陰暗中閃爍羽狀亮澤，緩慢遊移，似乎去往何處地忽隱忽現。這讓疑惑的凈琉璃不禁循著那隱隱光點，朝向更為深邃的林內。


  *  *  *


  雲霧……如同雲渡山清晨的霧氣，帶著朝露的寒涼透徹，侵襲尚未覺醒的每一寸皮膚。
  他站在山嵐彌蒙的竹林內，耳邊是澗水流淌的清脆，迷霧使得四方尤為僻靜，無論轉身抑或回首，滿眼皆是白茫回繞。仿佛每一次夢境中都會出現的情境——他獨自一人漫步在這自己也不知會趨向何方的路，不知這茫茫霧靄的前方是否會有那一如既往的清圣輪廓透出浩瀚金華，將他引入一片清寧天地。
  一陣狂風眨眼突入，龐然巨物墜落的轟然使鮮豔翠竹頓時頹倒一片，四周塵土飛揚，直至飛煙稍稍平息，令他看清被颶風吹散的前頭，那渾身沐浴金燦的鵬鳥仰脖淒厲哀嚎，美麗的羽翅佈滿烏黑瘴氣，無形的黑色氣體緊緊纏繞，似乎要將這頑強靈禽制伏掌控。
  空中大片黑茫如鋪天蓋地的暗潮侵襲，這吞噬天地的驚濤駭浪全數化為無盡黑暗執意朝向另一處閃耀金華的形影猙獰撞擊。一波又一波的黯然緊貼金影，陣陣猛烈擊打的攻勢令他看得驚心動魄。在這無際黑暗中，那如同一盞燈火般微小脆弱的金光獨自抗衡，不屈不撓地迎向欲消滅侵蝕的深淵之暗，數不清的瘴氣化作枝條包裹緊壓，瞬而沉寂的金光絕不折服地再度衝破，飛向更高更冷的孤傲天穹。
  黑暗遂而緊逐金光，執拗不捨地張開虛無懷抱，定要將那一縷金芒吞入同化，誓不罷休地尾隨逼迫。而如在浪尖沉浮的金光奮力抗爭，傷痕累累自纏鬥中徐徐剝落片片金輝，愈來愈黯淡的金光好幾次險些被黑暗完全吞沒。
  仰著腦袋觀望的他不明白這揪心因何而生，只是心下不願看到那一抹金光就此掩埋，可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又無能為力，更別提插手阻止。焦急地邁動雙腿，跟著金光奔走，想要知道這場奇異對抗的結果。
  自八方包圍的黑暗將金光逼至中央，迅猛撲壓的勢頭慾一舉將對方熄滅。萬籟在這一刹沉靜，沒入黑暗的金光不斷掙扎，卻難力挽狂瀾地最終沉落。當氣氛凝結慘然，希望即將破滅之刻，一縷聖潔佛光綻放金玉蓮華，擊碎般遍照烏沉沉的天幕，周圍泛起祥和明淨，金光中傳來一陣熟悉的高亢梵音……
「吾徒，心中靈台不晦，自見雲散天清。」
  雲隱深處的清亮之音，宛若普渡世人的甘露，心明氣和。
「即便為師不在身旁，你亦能證得大道，行濟眾生。」
  一瞬展現的清圣容貌，肅穆出塵的高貴氣質——下一刻，佛者身後黑暗襲捲，自穹頂鋪蓋，激蕩天地，湮沒這浩然佛光。
「！仙……仙仔啊！！！！」
  喉間衝出的吼叫響徹天際，而迴蕩視界的却只有無窮死寂與墜落深淵的片片黑色羽根……

  *  *

“仙…仙仔啊啊啊啊！！！！唔噗！！！！！”
  撕心裂肺的嗷叫甫一響起，下一秒卻似被什麽扼住，只余奇怪的悶響。
“！唔唔唔！！！！！”
  透不過氣的窒悶讓躺在草叢裡呼呼大睡的業途靈下意識拍打四肢，企圖揮去那悶壓自己的“重物”？
“咳…咳咳咳咳！！！險險悶…悶死我！哪個不長眼的膽敢偷襲本靈者！！！”
  終於將壓在面上的“重物”給推到一旁的大頭僧“蹭”得直起身大口喘氣，吞著新鮮空氣的他勃然怒吼，心想好不容易夢見仙仔卻被無端打擾，真正可氣可惱啊！
“咦？當年神州面臨崩毀險境，仙仔和風之痕連袂痛扁烏鴉大魔頭（毆），陣仗空前絕後！為啥鴉魂會跑去雙天會脫毛？？”
  氣息平穩的業途靈仍有些迷蒙地沉浸方才夢境，那個從天上掉下的黑色羽毛好像鴉魂身上的毛啊（再毆），但是神州毀滅那會兒，鴉魂還不知道在哪裡養烏鴉呢（喂），要說是黑羽恨長風蹦出來掉毛，這可能性還比較大！（土下座OTZ）
“呵！哪來的小毛賊敢作不敢當？！！”
  回神的大頭僧以為山間打劫的毛賊跑來尋死（咳），他警覺地爬起身（咳咳），連在黑色長袖內的手上舉并擺起架勢，一副“如臨大敵”地推了推剛才掙扎時差點壓壞的墨鏡。（咳咳咳）
“嗯？這是……”
  不遠處的草叢內伏著一團看起來髒髒的物體，好像是被他掙了半晌而撥開的小毛賊？業途靈見那穿了身月白衫子的小小人形一動不動地趴在草叢裡，擦破弄髒的衣衫和上頭的落葉塵土，怎麼看都很像從上面的山崖摔下來？
“哇！難不成是跳崖尋短見？小小年紀就這樣剛烈，真不簡單……那也不能壓到本靈者頭上啊！！！！”
  伸腳尖點了點那昏去的人，大頭僧自顧自地猜測，又探腦弓背圍著依舊沒什麼反應的人轉了數圈。最後決定看看這個找死（咳）都砸到無關人等的倒楣鬼究竟生得啥倒楣樣（咳咳），業途靈“嘿咻”一聲，起腳將人翻了個身，緊接著後跳一步，防止“詐屍”。（毆）
“阿爸喂！！！！鬼呀～～～～～～～～～～”
  那小臉堪比印度阿三養的黑毛驢（？），簡直黑上加黑（囧），難怪要跳崖自殺，真是可憐厚！（喂）
“鬼老爺…不，鬼小爺小人不計大人過！本靈者只是路過此崖，見山青水綠，這草叢有大樹庇蔭，甚是涼快，於是躺下小憩，做個白日夢看看是不是可以見到仙仔，哎。說到我家仙仔，誰不知仙仔乃名震十界，威揚神州的百世經綸一……哇啊啊！！！”
  一說到自家師父的大頭僧忍不住叨叨絮絮起來，一提到他那個某日下山就沒了音訊又找來找去找不到的師父，他就忽然傷感起來，只不過沒等介紹完，草叢裡仰躺的“鬼小爺”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驚得他下意識跳腳“鬼叫”。（咳咳）
“唔…吵……痛…痛…死啦！”
  地上的鬼小爺發出微弱的呻吟，若非大頭僧彎身探看，很難從那張黑不溜秋的面上發覺對方皺得好似乾癟橘子皮的痛苦表情。（汗，小靈，會不會是你墨鏡沒擦乾淨呀，，，自毆）
“原…原來沒死。沒死就不要裝死嚇人啊！！喂，你醒醒啦！”
  甩了幾脚都沒能讓對方鬆手的大頭僧又不好太蠻力，以免這小鬼跳崖沒死，反被他“意外傷亡”，這殺生之事可萬萬使不得呀。出家人慈悲為懷，能救則救，救不了也只能聽天由命吧。
“…唔，痛…痛……餓…餓啊……”
  小鬼又痛又餓的嘀咕到讓大頭僧搞不清楚到底啥地方出了毛病，儘管又痛又餓的經歷對他而言不在少數，但基本上有傷只要睡飽，然後一頓吃喝大補就能恢複元氣。
“哎，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鬼，你快鬆手，本靈者帶你看大夫啦！”
  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蒼天有好生之德，沒讓這小鬼摔死，反而把他當肉墊（?），還打破他和仙仔即將團圓的美夢（汗），等救醒定要粗飽一頓算總帳啊！！！！（咳）
“不過，這荒山野嶺要去哪裡找大夫啊……”
  背起那個死沉黑小鬼的業途靈眺望遠處茫茫峰巒，頗有種撿到“活寶”的奇怪預感。

  *  *  *

  幽寂深林，數點瑩光在黑暗中飄忽不定，一縷金華隨行于後，時而牽出綬帶起伏的疊影。
  久經時辰，不料林徑如此邃遠，前方瑩光依舊不緊不慢地飄浮，似具靈性牽引，讓凈琉璃倍感疑惑卻也耐性默隨，悄然觀察周遭細微動靜。蔓延的瘴氣濃郁刺人，先前一閃即逝的靈光已然沉匿，但那一絲熟識的佛氣令他預感更甚。如今唯有繼續深入探尋，才能一窺這變化周圍山貌的主因。
  某夜異象突現，自極北之地崛起的巨大靈光一瞬沖霄，明耀宛若白晝日照，威勁余波竟讓遠在定禪天打坐的他不禁胸中震顫。地動之兆乃有吉凶分示，但看異色極光，耀中纏有黑氣，伯仲難明。數日後，清香白蓮造訪，與他談起夜之異象，又提及往雲渡山尋梵天無果。白衣道者表示異象周邊已經過一番探查，且有村民言說夜見天火隕落山裡，勢如燎原地燒灼，後來不知怎的又降下霖雨，一陣瑞祥金露澆熄烈焰。
  北地如此罕見奇象自然不僅使人印象深刻，也令沉默聆聽清香白蓮轉述的凈琉璃垂眸不語。前陣偶然于蓮池內觀一劫相，現今思及，或許真與一頁書去向相系。究竟這撲朔迷離的黑暗之後有什麽等待……眼前瑩光所趨也許會揭曉某種答案。

  *  *

  皓月當空，山風為夏夜拂來一絲涼意，也為這沉寂山間的茅屋迎來不同以往的朝氣。
“砍柴過嶺又過坡，嶺上山雞尾拖拖～～嘿咻嘿咻～～～”
  只見月輝下，一大頭僧舉斧過頂，利索一記劈下后就是一陣乾柴開裂之響。
“砍柴莫砍嶺上松，小小松樹有大用；有曰松樹撐天起，敢擋東南西北風～～～～嘿咻嘿咻～～～”
  哼著小調的大頭僧樂顛顛地劈著柴，心情似乎不錯地將一堆劈得整齊的乾柴推到一旁，然後又換新的繼續。
“仙仔最滿意業小靈砍的柴燒的熱水泡茶了～～～～業小靈劈柴的功夫可是神州第一！哈哈哈……爲什麽本靈者要爲了臭小鬼的醫藥費當苦力啊？！！！”   仰天哀嚎震徹寂靜山林，蒼穹無語，倒是茅屋裡飛出個湯碗砸中淒淒艾艾的業途靈的腦門，隨後世界整個寂寥了。（毆）
“！本……我不要喝這麼難聞的湯藥！拿開拿開！一介山野村夫膽敢逼本…我喝藥，還不拖出去……唔唔，咳咳咳！！！”
  不幸被殃及的大頭僧又被自己手裡掉下的斧頭砸中腳背，那腳趾傳來的錐痛難以言喻，疼得他顧不了形象地在地上直打滾。（喂）
“你這小娃好生刁蠻。且不論吾費勁尋來新鮮草藥，業途靈為醫你而長途跋涉，好不容易找到吾這山野郎中，你倒好，叫一聲苦又抬手打翻，暴殄天物，又完全不顧他人辛勞。”
  屋內地上潑灑一片湯汁打翻的狼籍，中藥的苦澀與新鮮瀰漫開來，那榻上鬧騰的小孩對已經打翻的第三碗湯藥根本不屑一顧，趾高氣昂的小臉露出擦洗乾淨后的白嫩，兩條姣好柳眉氣呼呼地正打結，紅豔豔的小嘴嘟得老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嬌慣樣。
“哼！我又沒求你和那個肥肉包（喂…）。再說是那肥肉包擅自將我帶到荒山野嶺，又讓個粗鄙野夫看診，你以為我稀罕待在破屋子里啊！”
  打翻湯碗前被逼喝了些藥，嘴內苦澀讓這模樣清秀，看起來約莫十來歲的小娃背過身咋舌。
“觀你中氣十足，這番彆扭答謝暫且按下吧，村野山夫當真受不起這含蓄的誇讚。”
  被叫做“粗鄙野夫”的大夫一身水藍布衣，已見花白的頭髮與歲月風霜雕刻的臉龐浮起慈善溫和的表情，活了大半輩子的老者自然不會和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娃娃計較，但也不會過於縱容對方蠻橫地說道。
“你！哼……我要歇息了！”
  杏眼圓睜的稚童氣鼓鼓地躺了下去，也不管那之前還被萬分唾棄的粗薄布衾，拽起蓋過頭地生悶氣去了。
“哎，真不知哪家養了這麼個小祖宗。”
  老者無奈一笑，收拾起桌上的瓦罐就先回身出了屋子。
“哎呦喂，痛啊痛……仙仔，到底在哪裡啊？小靈好想你！嗚嗚嗚T口T”
  嘀咕著破碗都欺負自己的大頭僧望月長歎，好不容易夢見了仙仔，還沒聽完仙仔的教導就先醒了。還有那個夢的內容好陰暗好可怕，爲什麽他會夢見仙仔被深淵吞噬？爲什麽仙仔說即使不在他身旁，他也能證得大道，行濟眾生……仙仔是他的終極理想，如果沒有仙仔與他同在，又怎是他業途靈要證得的大道？
“業途靈，你…無恙吧？”
  端著瓦罐出來的老者只聞籬笆處的海棠樹下隱約一陣哀戚聲，過去一瞧，才借著月光望見柴堆裡一掛著墨鏡的大頭僧躺裡頭唧唧歪歪的不知咕噥啥。（毆）
“嗚嗚嗚，仙仔啊，業小靈好想念您！！！”
  跟隨仙仔身邊的修行對於他而言就是稀世至寶，雖然跟著大仔吃香喝辣，看遍花花綠綠，但要選擇，他情願過苦修日子，常伴青燈古佛，悟仙仔妙法教誨。這夢寐以求的日子總算盼到，怎麼不到一年就全都泡影啦！
“呃，業途靈，業途靈，你無礙吧？”
  見大頭僧在柴堆裡滾來滾去的老大夫心想對方這不會是間歇癲狂癥犯了？故而有些擔心地出聲喚道。
“嗚嗚嗚，仙仔……咦？明大夫，這麼晚了，你睡不著來曬月亮嗎？”
  回想仙仔對自己愛護到令他感激涕零時而忍不住鼻子一酸的業途靈翻了個身才發覺有人在旁邊。
“……咳，那小娃已經安頓，老夫這才收拾東西出來。這些柴禾夠用半年了，你勞累一日，漱洗漱洗，早些歇息去吧。”
  輕咳幾聲跳過對方那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曬月亮”之說，被稱為“明大夫”，全名“明萬象”的老者摸了摸自個兒的白鬍鬚。
“多謝明大夫相助，那小鬼給老伯添麻煩了。”
  臭小鬼命可真硬，從高崖墜下，非但沒受大傷，還有他做肉墊緩衝（汗），想他辛苦背著個死沉的小鬼滿山找大夫，卻被餓昏的對方當豬頭肉（咳）亂啃，直到現在左臉上還包著塊紗布，險些被咬下的皮肉一齜牙便疼著呢。
“哈哈，小娃兒很有趣，就不知是哪家的掌上活寶啊。”
  刁鑽的病人他見多了，小孩兒多半怕扎針喝苦藥，成人也沒哪個願意天天吞苦水，不是生著病沒轍，誰樂意被大夫擺弄來去。不過這股子嬌蠻勁兒著實不像農家獵戶的孩子，那身擦破的素衣也是上好的錦緞織成，外貌和脾性都挺像以前他開醫館時遇到的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小姐。
“？不說天上掉下個嬌滴滴的林妹妹，爲什麽砸到我的就是個臭小鬼！啊啊！！老天砸一碗麵綫該多好呀！不然一個燒餅，兩隻包子，三根油條，四盅小籠……”
  注意力全在吃上面的大頭僧越數越覺得肚子咕嚕嚕地直叫喚，聽得一旁的明大夫萬分汗顏地搖了搖頭。
“業途靈，灶上還有些清粥饅頭，配著醃菜湊合一頓吧。”
  爲了方便采藥，他才在山裡住下，白天會走訪山下村莊，給眾人看診，日息而歸。說起來，他正要餔食時，聽得屋外有人吆喝，推門一瞧才發覺一圓頭圓腦的黑衣行者背著個小娃急著尋醫的模樣，把人招進屋裡把脈，一忙活這月亮都升得老高了。
“！好…這怎麼好意思。”
  聽完已有口水垂下的大頭僧轉念又覺得自己不能這麼不客氣。（咳）
“若不嫌棄粗茶淡飯，就當替老夫劈柴的回禮吧。”
  不管怎樣，既然遇上就是種緣分，吃飽睡足情緒也會好轉，看對方有些沮喪的明萬象溫和道。
“！多謝老伯。剩下的柴明天我會一起劈完。”
  雖說和大仔走南闖北，風餐露宿的時候也不是沒，但今天這意外事可真讓他覺得有點倦，既然想不明白那個夢的意義，那乾脆什麽都不想地痛快吃一頓然後睡覺養足精神！
“不急不急。哈，還真是個直坦坦的急性子。”
  望著對方打起精神跑去廚房的背影，老者淡淡一笑，一旁年頭已久的海棠樹仍舊落英繽紛，仿佛滿院白雪，靜謐和諧。

  *  *  *

“琉璃妙法·天華淨界。”
  神聖法印化為一朵燦然蓮華，四散空中的字字真言逐漸結成十方金色結界。位於幽暗深林的凈琉璃默誦真言，指間白蓮不斷發出明耀光華，純淨而祥和的佛氣遍照四周，也讓陰鬱的視野逐漸清明。
  盤根錯節的參天古木因那深褐枝幹延伸豐茂形態，樹幹中部凝聚著大量瘴氣，那怪異的烏亮色塊如同肥滿的蛆蟲不停鉆動，整片林內飄溢的惡臭似乎便是自這裡傳出。吞蝕消滅的執拗讓那些污濁氣體互相擠壓包裹，仿佛那些毒瘴下方有什麽驅使如此單調反復的行動。
“凈蓮之華，去。”
  默觀半晌的凈琉璃沉眸一瞬，佛氣所化金蓮遂飛向那瘴氣似有稀疏的部份，黑氣刹那潰散，但很快又再度聚集，如同一層韌性十足的防護膜，彼此纏裹相系。
“嗯……”
  凈琉璃見狀沉吟，若有思慮的他也不急於擊潰那層蠕動的瘴氣，而是有所決意地盤腿打坐，閉眼念誦真言。

  *  *

“不要！不要不要！！！我說不要離開就是不要！！！”
  一身月白素袍的稚童活蹦亂跳地嚷道，個頭矮小卻氣勢十足地叉腰指著大頭僧發脾氣。
“小鬼，你傷好得差不多，該去找爹娘，總不能一直賴在老伯家。”
  約莫一周的休養，眼見那日砸中他卻自己昏去的小鬼恢複得神氣活現，本為尋找仙仔下山卻耽擱多日的業途靈也想早早回歸旅途，於是對那囂張小孩提道。
“我…我沒爹娘！我不想離開。”
  死活不肯走的稚童跺腳。
“你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孫猴子，哪能沒爹娘？那退一步，總有熟人吧？”
  不太相信這套說辭的大頭僧推了推臉上的墨鏡。
“！我…我不記得了。你要我上哪裡去找？”
  之前業途靈和明大夫都有問及這稚童一些情況，但對方言語含糊，又有傷在身，情緒不穩定的當口兒，他們也就沒逼問。只是時間一長，這小娃故意避開話題的閃躲態度令人不禁狐疑。一會兒講自己沒爹娘，是孤兒，問從哪裡來又回不上，最後還推說忘記。
  明大夫有猜測該不會是墜崖時磕碰得了失憶癥，不過依照他多年行醫以及看人的經驗，多少清楚這小娃是不願意提起自個兒遇上何事，看那每次一被問就五官皺得緊緊的小臉，可能有“難言之隱”吧。
“那我帶你去見官府。說不定衙門的人能幫你找到爹娘，一家團圓。”
  沒線索時尋求一下官方是不錯的門道，大頭僧對於自己的正確判斷很認同地自顧自點頭。
“！！！不要！絕對不要！！！肥靈是壞人！！！我討厭你！！！”
  聽到“官府”、“衙門”之類的詞就情緒相當激昂的稚童搖頭退後，圓圓的杏眼里滿含驚恐，讓人不解一個孩童為何會這麼抗拒找自己的爹娘。
“好了，好了。小惠你替老夫看看水燒開了沒。業途靈，你過來陪老夫喝茶吧。”
  見情形一觸即發的明萬象充當和事佬地過來推了推被稱作“小惠”的稚童，又看向快被頭疼得冒煙的大頭僧，示意對方別放心上，坐下陪他品茗，當是午後閒適。
  氣鼓鼓的小惠對著大頭僧做了個鬼臉后就跑去後頭灶房，而業途靈覺得自己真是對上“天邪鬼”，有理說不清的心底冒火。
  一向好眠的他近來都睡不安穩，總是做著仙仔被黑暗吞噬的噩夢，心中焦慮不安更甚，偏又有個小祖宗整天和他胡攪蠻纏，好幾次他都想扔下不管地一走了之，但又覺得半途而廢不合他的個性，況且仙仔也不會認同他不負責任的做法。
  結果就成了生理和心理兩重憋氣，若非明大夫中間勸解，他真想代替這囂張小鬼的爹媽，好好打屁股教訓一頓，讓小屁孩也知道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
“來來來，喝杯蓮心茶，消暑降火。”
  充分涼透的蓮心茶喝起來有股清新舒爽，原本鮮苦的蓮心因海棠花而淡去了澀味，這讓最近火氣很大的業途靈不禁心情得到緩和地一口飲下。
“老伯跟我家仙仔一樣都很喜歡飲茶呢！”
  仙仔修為高深，雖早已辟穀，無需進食飲水維持體能，不過對飲茶的興趣卻一直相當濃厚。他業途靈不是很懂茶道，但也明白喝茶有個講究和精髓，別看泡茶很簡單，要能泡出滋味醇正的茶，單選茶葉，水和器具以及沖泡手法就是一門相當精湛的技藝。以前跟大仔跑江湖，也見識過不少名茶好手，但論技藝，都比不上他仙仔。他曾經纏著仙仔教他泡茶，想學幾手真傳，也可以後好好孝敬仙仔。儘管仙仔教是教了他，但因為諸事繁忙，他都沒能讓仙仔好好驗收成果。
“老夫也就飲茶下棋這點興趣，閒來無事時擺上一壺自己種的茶，在樹下研究研究棋局，也可謂愜意瀟灑。”
  老大夫笑呵呵地端起茶盞，目光掃向石桌上一盤黑白子伯仲的殘局。
“我家仙仔不但精於茶道，棋藝也極為超群，又通曉醫術，老伯有機會一定要親見！”
  說起這些就讓大頭僧精神全開地興奮道。
“《晉書》有載：‘敦煌人單道開，不畏寒暑，常服小石子，所服藥有松、桂、蜜之氣，所飲茶蘇而已。’據說單道開連續七年晝夜禪坐不臥眠，這與飲茶便有極大關係。日後達摩東渡，以茶醒神修禪，謂之‘茶禪一味’。”
  知道對方是出家行者，必然也通達茶道，心情不錯的明萬象閒談開來。
“！老伯也知道達摩祖師和茶的淵源。據說當初祖師九年面壁期間，因長期勞神過度而昏昏欲睡，有次敵不過睡魔侵襲就打了盹。為此，達摩祖師就將自己的眼皮撕下丟棄地上，這樣才不會影響修行。說來神奇，眼皮丟棄處長出了一棵綠葉小樹，後來達摩祖師的弟子向他學習禪修，也感覺到了昏睡的魔障，於是取下那棵樹的葉子來煎汁飲用，眼皮不再下垂瞌睡，而且還保持了心靈的清明通徹！”
  他曾聽蔭二仔吹噓，大仔秦假仙也印證早前在雲渡山見過仙仔心情大好地談起茶道淵源，這個達摩與茶的典故就是當年仙仔剛入世不久的翩然風采之一。
“說到禪茶，圓悟克勤禪師與趙州從諗禪師的典故最為出名，這吃茶的平常事也衍伸了不少趣味深遠的禪機。”
  古來飲茶便是意趣橫生之道，無論貴賤，君皇眾臣、文人雅士、黎民百姓，皆以茶為閑余樂趣。佛門禪院中更是由此“平常心”修禪悟道。
“！仙仔也曾言‘平常心是道’，一切隨緣，順其自然。修行從日常開始，在一花一草的風動中頓悟。”
  他想起自己纏著仙仔，要仙仔傳授他佛法秘訣時，仙仔卻忽而伸手指天，問他眼見何物。他便把自己看見仙仔指天的情景說了遍，可仙仔聞言只是輕輕搖頭；他不解，又把自己所見細細道出，仙仔依然靜立不語。結果怎麼想也不通，決心賭上尊嚴和智慧的他自然要尋出個能讓仙仔讚歎不已的答案！於是他決定不吃不喝不睡，虔心悟道，自信一定可以成功。
  但數日過去，沒吃喝也沒睡眠休養精神的他又饑又渴，腦袋也逐漸混沌不明，之前要仙仔另眼相看的雄心壯志全被饑腸轆轆給吹散，儘管他清楚要忍耐，要有韌性決心去堅持，可肚子卻很不爭氣，尤其聞到竹林外飄來的茶香，口水都要直接流下地了。
  想著探腦一看的他只見仙仔正坐在石桌前，桌上一壺香茗熱氣騰騰，壺嘴里溢出的馨香更惹得他口渴難忍，若非仙仔閉目坐在那裡，他早就撲上去喝個痛快。就在亂想時，仙仔倒很大方地讓他過來一起品嘗屈世途剛送來的新茶。掙扎良久，他還是敗給了食慾，連喝了三杯，舒快之餘才見仙仔剛舉杯輕抿。
  那時的茶尤為甘甜醇厚，讓他放鬆地感受到吹拂著臉頰的清風，頭頂藍天上流動的白雲，四周竹葉飄飄。這一派寧和景致就好像仙仔指天問他時所見的清明通透……瞬間，他驚覺地跳起身一拍腦門，再看仙仔時卻只見那微微彎起唇角的慈和面容。
  儘管太過深奧的禪理他仍舊一知半解，可仙仔常言“無需刻意著相；吃飯、喝茶、睡覺這些日常瑣碎便是修行”的話卻比任何時刻來得銘心透析。
“‘日常即道’看似淺顯平常，但要融會貫通，以自然心悟真卻非誰人都能朝夕頓悟。呵呵，其師深諳‘茶禪一味’，想必業途靈你多方參學，對此也已有體悟。”
  老者柔和的目光不掩贊許，放下茶盞的他又見白色花瓣飄落棋局，半遮一枚黑子。
“老伯，之前我就很好奇，你爲什麽一直看這盤棋卻沒再動過？”
  要說這棋盤惹人注意也不為過，院前海棠樹下的石桌上一直擺著個棋盤，雖然他對棋類只通一二，但也覺得出這殘局對弈的兩方棋力伯仲，上下難分，要不然也不會一盤棋就那麼擺著不下完吧？（囧喂）
“這是老夫與一位朋友的棋局。那人有事遠去他方，故而留下殘局，待他歸來，再與老夫一較高下。棋盤被這麼放著而沒法研磨技藝實為可惜，因此老夫每日有閒便端詳這局，思考步數。”
  那落下的花瓣令老者眼中靈光一閃，仿佛已自殘局中悟出妙處。
“嗯……那這局有什麽名稱嗎？”
  許多對弈的人都喜歡研究格局棋式，老伯這局看起來這麼神妙，應該也會有個稱呼吧。
“哈哈，有啊有啊。這局就叫‘雙鶴西歸’。”
  明萬象搖頭吟哦，說得頗為神秘。
“？雙鶴西歸。老伯，這什麽意思呀？”
  大頭僧低眉看看落了不少花瓣的棋局，那子倒是黑白分明，可老者的話卻令他十分疑問。
“時機未到，不可說，不可說啊。業途靈，小惠到灶房怎那麼久都沒動靜，你去看看吧。順便有件事拜託，我有個老主顧，是城西藥鋪的當家，他急需一些草藥，先前派了夥計來取，可那小兄弟走得冒失，落下兩味藥。老夫這腰腿已大不如從前利索，不知可否麻煩你送一趟？”
  老大夫拍了拍有風濕的腿腳并詢問道。
“沒問題！舉手之勞。老伯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那小鬼。”
  對於這位年近花甲的大夫頗有好感的業途靈二話不說地應了下來。
“老夫這就多謝了。對啦，城裡每年夏季都會有花燈夜市，你順道也帶小惠去散散心，那娃兒性子倔驕，暫時別太為難吧。”
  那烈性子就是硬逼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還是等心防有所鬆懈再問也不遲，反正他這簡樸的茅屋住住還是沒問題，白粥饅頭醃菜什麽的也顧得上溫飽。
“好，那我叫上小鬼就一起進城。”
  此番進城去打聽打聽仙仔的消息，說不定還真有意外收穫，這麼想的大頭僧不由神清氣爽，對於接下來的行程十分期待。那黑袍背影一溜煙兒地就往後頭灶房去了。

共1條評分，樹苗+100

skygodvv

樹苗 +100

正義那段闡述實在是太感人了

2011-11-29

秋到任他林落叶，春来从你树开花。

三界横眠闲无事，明月清风是我家。

離線skygodvv

只看該作者 12樓發表于: 2011-11-29

給我最最最敬愛的百世經綸——

雖然你只是一尊木偶、只是很多人口中的「角色」，但在我的心中早已私自尊你為師，努力貫徹你所要傳達的理念及精神，你對我以及眾多敬仰你的人而言，比任何真人都還要真實光明，你的生命內涵比任何真人都要豐富深遠。愛你已經愛了二十多年，對你的仰慕非但未曾改變，反而歷久彌新，每回多認識你一些、多體悟到你一些，心中那份堅定的信念就愈牢固，在諸多「人創」的藝術角色來說，只有你能帶給我這種感動與深邃。雖然你走過許許多多的風風雨雨，未來的不堪也許還會持續下去，或者更慘，但我從不後悔在我自己短暫的生命中認識了你，甚至可以說是我自己的生命裡頭最有意義的幾件事之一。而在你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戲裡戲外的磨難之後，你那純粹而璀璨的光明卻愈發明耀，我想這只有百世經綸才擔得起這種種一切、才禁得住這所有的考驗。因此私淑的我，不顧自身力量薄弱，很不知死活地給你建了這個論壇，讓你那總是未曾停歇的渡世步伐能有得以休憩之所、讓你那總是只做不說的踐履精神能有得以守護發光之地。也謝謝你的護持，吸引了與我同樣敬愛你的同道好友前來共同努力，看著大家對你的感言與領會，使我明白真正的永恆，是不存在時空差異的；因為你，使我認識了許多美好的人兒，與深切的感動。如今，你在論壇度過的第一次慶生，請原諒無能的徒兒謹能以這串接龍文來表示對您的心意。作品離完結還有一大段路，因此雲山雪影、巫鴉子、我以及辛苦的師兄先借用截至目前的這些篇章、透過小靈給您獻上最誠摯的祝福。請您繼續給予我們純正的力量，將您的足跡永留此方一隅。

祝我最最最敬愛、親愛的一頁書、書書，生日快樂。

長空不礙白雲飛。

離線skygodvv

只看該作者 11樓發表于: 2011-10-20

回 10樓(雲山雪影) 的帖子

噗，衝著最後一句拜師方式，我死也不敢承認（咳）
不然我從今以後就要過著每天頂鍋蓋的生活了XD

長空不礙白雲飛。